晏景倚靠在打开的车窗边,望着天外云海,座座峰顶如海上孤屿,不断后撤,很快不见。
看腻了风景,他收回目光,奚启坐在车厢另一侧,膝上卧着小云狐。修长匀称的手掌从云狐脊背上一下下抚过,舒服得小云狐发出阵阵呼噜声。晏景本是眼馋云狐,但瞧着瞧着目光却被奚启漂亮的手吸引。
不久之前,那只手也是这样在他身上滑过……
他飞速打断联想,撇开眼:“再给我讲一遍你们发现老贼不见的经过吧。”
虽然满是疑点,但这个故事本身听起来还是很让人高兴的,如果能变成事实,那就更好了。
*
蕴华宗首峰渡口,十来名衣着华贵的人成群站立,神色不安。
若有弟子在此,便能认出这些人正是蕴华宗现任掌门与各大主峰的长老们。
蕴华宗由微明尊者建立,掌门代尊者管理宗门日常,而重大事务由掌门与十七主峰长老组成的长老会决定。
让这些手握宗门大权的人物严阵以待的,自然是死而复生的罚恶使。
早在晏景点头回蕴华宗后,奚启便将消息传了回来。
从得知消息至今,众人心情都颇为微妙。
晏景虽然强大,却也着实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如非必要他也不想将这尊杀神请回来。
只是善恶律决不可流落其他宗门。
车驾由远及近,最终在渡口挺稳。众人都不由地提起了一口气。
车门打开,车厢内却只坐着奚启一人。
众人虽疑惑,但也纷纷见礼:“小师祖!”
奚启知道他们关心什么,直接告知:“律使祭拜尊者去了。”
这么多人在这里等着,说不来就不来。其中一位长老吐出一口浊气,抱怨:“果真如传言一般脾气乖张。”
他继任长老还不到五十年,并未和晏景打过交道,但已从长辈和同僚处积累了足够多的对晏景其人的不满。
奚启并不关心他们的想法:“委托已完成,此行详细刑律堂的弟子会写成文书送来。告辞。”
众人齐齐送别:“恭送小师祖!”
刑律堂堂主屈尊走这一趟就只是为了替晏景传话?
这位律使的派头可真大。
苍随远神色严肃地望着奚启的车驾远去。
作为尊者的另一位弟子,奚启虽受邀入驻刑律堂,却一向不大与宗门各处往来。他也曾多次试探奚启,但对方始终喜恶不显,让人难以捉摸。
贸然接触,也不知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他压下心头考虑,对众长老道:“律使另有行程,也是始料未及,抱歉让诸位白跑一趟了。诸位都是有要事在身的人,先各自回去吧。等见到律使,我会向他传达诸位的拜见之意。”
听他这么说,长老们也纷纷告辞。
*
苍随远回到洞府,一入门便觉察有异。
有人进来了。
小心穿过庭院与屏风,赫然看见一个身着粗衣的年轻弟子堂而皇之地坐在正厅的桌案上,单脚收起,以极为无礼的姿态踩着他降香黄檀的书案案面。
觉察到他回来,年轻人也并不理会,懒散把玩着手里一颗玉质头骨。
虽然样貌截然不同,但苍随远还是第一眼认了出来。有些人的锋锐就是能穿透皮囊,像刀剑一样扎进人的双眼。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两百年前,第一次见到罚恶使的时候。
那是一场名为“君山之役”除祟行动,目标是一只厉祟,实力大概可比分神巅峰的修士。
他负责在战斗结束后带领弟子打扫战场。
他抵达时,战场只余一片废墟,断壁残垣蔓延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震撼非常。
身着青黑色长衫的身影坐在城墙残骸上,脚踩着祟物还未消散的巨大尸骸,沉默地擦着手里的刀。
这位刚拯救一州百姓的主角神情恹恹,姿态倦怠。他的皮肤苍白,唇色却异常鲜红,颧骨上方一点细痣,像造物者收笔时的误触,绮丽到扎眼。
俊丽森冷,锋锐异常。
这是苍随远对晏景的第一印象。
觉察有人来,城墙上的人后仰脖子,偏转头颅,以一种轻慢的姿态瞟向苍随远,露出阴翳下一双浓烈的眉眼。
睫毛密长,眼尾上挑,略靠上的瞳孔在眼下留了一道白,看谁都带几分叽嘲。当然,这也是主人的本意。
——来了个小伪君子。你爹派你来做什么?代替他给我撒气吗?
——你是来当柱子的吗?
相似语气,一样的神情,将苍随远从那片血气弥漫的战场上拉了回来。
“拜见律使。”他压下心绪,谦逊见礼,“我本带了人在渡口迎接您,不料您来了此处。”
“客套话收起来吧。”晏景打断他,挑衅似地将手中的头骨抛起又接住。
苍随远想忽视都不行:“若我没看错,您手里的是——”
“你们祖师坟里拿出来的。”
苍随远被他欺师灭祖,又理直气壮的行径震惊,哑然半晌,挤出来一句:“怎可如此!他毕竟是您的——”
“啊!”晏景又一次打断他,“的确。是我的师尊。可是——”
他捧起玉色头骨,凝视着那对空荡荡的眼眶:“万余年来最博知的存在,无人可敌的地上人神,死得悄无声息,就剩这么副寒酸的骨架,你们信吗?”
不过反过来讲,以人神的能为,想让一个身份消失,同样任何手段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晏景心里翻涌着一股无名火,像是旧账还没讨回来,欠债人就找不到了。他松开双手,头骨滚落在地,随后一只脚踏上,咔嚓,应声碎裂。
“不可!”苍随远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晏景踢了踢脚下的头骨碎片,叽嘲:“脸色别这么难看。又不是很碎,还能拼回来。”
苍随远带着隐忍的愤怒看向晏景。
而晏景则对他的表情很是满意:就是这样的眼神,这才适配于他们的关系嘛。
明白他是故意挑衅,苍随远幽凉感叹:“您还是和以前一样。”乖张狠戾、喜怒无常。
欣赏够了蕴华宗现任掌门人的敢怒不敢言,晏景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个问题,你们如何得来我的魂灯?”
虽说蕴华宗肯定有私藏他的血,但制作魂灯的术法早已失传,他不认为这群人有本事复原。
“是尊者留下的。在您死后二十年,他送来了这盏灯,让我等仔细供奉。”
不出所料。微明果然一直知道他有还生可能。
晏景没有觉得失望心冷,他从没寄希望于微明会复活他,哪怕对那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又不是没在微明眼前死去活来过,哪回出手了?
“第二个问题。如何魂灯一燃,就想到来伏魇谷?又为何是让奚启去?”虽然奚启给出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有时候,猫腻就藏在合情合理之中。
苍随远交代得干脆:“是奚启小师祖提议,并主动要求前去的。”
提议?主动?
看来他对自己很感兴趣啊。
“第三个问题。你们这个奚启小师祖,是怎么回事?”这次晏景神情里的恶意更深了,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如果今天得不到满意的答案,苍随远不会好过。
*
苍随远也说不清楚奚启是什么时候跟着微明的。
以前,苍行知靠着帮微明寻到晏景,得了几分赏识,偶尔会得召见。但苍随远没这脸面,上任后被召去世外峰的次数屈指可数,至于面,是一次也没见上。
因此,他对世外峰,尤其是冰宫里的事一无所知。
八年前的一个下午,弟子匆匆来报,说世外峰的雪化了。
他抱着疑虑前去查看,发现过去笼罩着世外峰的云雾一夜尽散,迷阵也全数失效,冰雪消融,草木发芽,一夜间从寒冬骤然来到了早春。
这次他们未得觐见的准许,也顺利到达了山顶,并发现连冰宫也化了大半,轻易可进。
也是在冰宫门前,苍随远第一次见到了奚启。
对方一个人站在冰宫之前,长衫、覆眼、手套,打扮和现今并无出入。他自称一直跟着微明修行,也是见到异状前来查看,然苍随远再深入询问他的来历和其他信息时,奚启便笑而不答了。
简单交谈后,他们互为见证,一同进了冰宫。
微明寝殿的禁制尚在,表明还无人进去过。两人一起打开门,门内空空如也,只剩一副棺椁,和躺在棺椁里面的玉质骸骨。
彼时,有有心之人传言微明尊者放弃了蕴华宗,一时之间人心动荡,为了宗门稳定,经长老会商议,他们请了奚启下山担任刑律堂堂主,直到如今。
*
这个故事并不让晏景满意,他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奚启的新信息。
“也就是说,你们完全不知他的来历与过去了?”
“一无所知。”苍随远作出沉思状,“不过我们请他下山之时,他特地问到了您魂灯的变化。”
“过于殷勤了,是吗?”晏景似笑非笑地接话。
看似在表达赞同,但以苍随远对晏景的了解,这绝非什么好颜色。果然,下一句便听得晏景叽嘲:“可主动告诉我这些的你,也很殷勤啊。”
奚启别有图谋这件事,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苍随远一番话,除了能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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