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后,正值年中,南魏都城的人流随着商船陆续卸货而热闹了起来,依稀可见往日盛京的风采,少将军陈京观的名号也随之从广梁扩散到了南魏各处。

与阙州相呼应的北梁澄州,则是红灯笼挂满了整个长宁街,稍大些的门脸都配合着绑上了绣球,贴上了喜字。

当朝宰相嫁女儿,少年将军娶美妻,可谓是喜上加喜。

虽说这门婚事敲定的有些仓促,可两家人都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来为新人装点,皇宫里更是宣了旨意,大婚之日摆长街宴,规格与占领济州之日一样。

如今澄州城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初六之日,陆林之好。

而陈京观推脱了南魏皇帝所设的庆典,和陆栖野三日前就来了澄州,这几日帮着陆栖野收拾家里,也赶着裁缝铺修改婚服。

陆家在澄州的宅子相比在平州的要小些,但设计得却更为精巧,里面的造景是皇帝派工部的人修的,与御花园的样子交相呼应,里面的陈设也多是黄花梨木,可见北梁皇帝对陆家的重视。

“婚服送过去了?朝槿可还满意?”

陈京观第一次陆栖川如此小心翼翼,他抓住刚派去林家的小厮,又是问婚服,又是问状态,若不是大婚前新人不得见,他恐怕要将林家的门槛踏破了。

“都合适都合适,林姑娘很喜欢,她还托我给公子穿个口信,一切安好,只待明日。”

小厮被陆栖川问得在原地站了半刻钟,最后还是拿林朝槿的口信救了自己。

得到了口信的陆栖川还是坐立不安,他昨夜就睡了两个时辰,婚服试了一遍又一遍,明日要骑的马也拉出来又跑了一圈,就连明日请帖上的名字都对了一遍。

陆栖野嘲笑他跟着父亲去打仗时都没有这般紧张,他也只是低头笑了笑,然后继续想还有什么没做周到的地方。

“你说我哥堂堂昌安军少将军,竟让一场婚事吓成了这样。”

陆栖野去小厨房清点了一遍明日要用的菜,出门刚好撞上从门外采买回来陈京观。

“人生大事,谨慎些自然是好的。况且你哥哥,想了很久吧。”

陈京观把手里刚买来的鞭炮交给迎上来的下人,由陆栖野带着去了偏殿。

“他当日封将军,皇上问他心中所愿,他一愿家国安定,二愿父母康健,这第三愿,就是早日娶林朝槿入门。只是那时候林姐姐刚十四,还没到说亲的年纪,谁知道一晃就是七年。”

两人在偏殿聊着,恰好还能看到正堂里坐立不安的陆栖川。

少时初入昌安营,就跟着父亲去攻打东亭。几年下来,身上多了几道伤疤,人也沉稳了不少。

可是陆栖野知道哥哥这几年过得并不如意,父亲还掌着昌安军权,他虽封将军,却资历尚浅。

若说陆栖野愁的是报国无门,那陆栖川怕的就是才不配位。

“有情又岂在朝朝暮暮。明日礼成,万事大吉。”

陆栖野顺着陈京观的话点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陈京观就往外跑。

“怎么了?”

陈京观被陆栖野拽着袖子,而身边地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父亲……父亲交代我明日姑姑要来,要去迎春楼给她买玫瑰酥。”

陆栖野嘴里气还没喘匀,也顾不得回头,一边跑一边说道。

“为何如此匆忙?糕点不该时刻都有吗?”

陈京观有些费解,可前面的人不再理会自己,他也只好跟着他往前跑。

迎春楼在长宁街的永庆坊,是北梁的老牌糕点铺子,原本不喜甜食的北梁人很少食用糕点。但几年前迎春楼新来的掌柜请了东亭的厨子,他们研究着改了配料,多添加一些自然植物做增香,保留了草本的香,又有糕点的酥,一时间盛名甚至传入了宫中。

而迎春楼的玫瑰酥,也就成了当朝皇后陆韶怜最喜欢的糕点。

“迎春楼揽客的把戏,每日限购三十份,午后开售,平日里就是皇上要,也得提前一日订或者派人排队来买。”

说话间,二人跑到了迎春楼下,那里悬着牌子:玫瑰酥,一刻钟后开售。

“如此做买卖,北梁皇帝也准许?”

陈京观对此觉得有些惊奇,但是陆栖野倒是不以为然,跟在了那几个早就排着的人后面。

“皇上只觉得新奇,还夸过迎春楼的掌柜好手段。平日姑姑要吃的时候就提前吩咐内侍去订,并不想有所不同。”

陈京观闻言也只是明了的点点头,他从陆栖野这向前望去,看到前面还排着七八个人,看上去都是达官家的下人模样。

“所以你也就亲自跑来买了?你吩咐下人不就好。”

听了陈京观的话,陆栖野脸上出现了一丝狡黠。

“没想到你也有疏漏。我们不常在澄州住,故而府中没请几个人。如今大家都忙着哥哥婚房的布置,很难找到得空的人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万一下人没办好,父亲的责罚是小,姑姑那可是暴脾气。”

谈起自己这位做皇后的姑姑,陆栖野脸上具像化的展现出了又爱又怕。

“陆皇后,是个怎样的人?”

陈京观一边说,一边还在观察,看到迎春楼门口已经有商家开始在外面摆桌子了,便示意陆栖野注意些。

“姑姑……是个奇女子。”陆栖野见陈京观想笑,连忙解释道,“这是父亲说的,我可不敢如此议论她。从我记事起,她就是皇后了,但是父亲与我讲起她的时候,很少提及她是皇后的事情。他常唤她怜儿,说她作为军户家的女儿,不愿意草草嫁人,便入了军营。之后北梁谋划攻打东亭,是她领了昌安营一支冲锋队直取益州府衙,打开了东亭的国门。”

听着陆栖野的描述,陈京观大致在脑海里描绘出了如此这般的巾帼英雄,但是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那她为何最后嫁给了皇上?”

陈京观刚问完,排着的队伍就朝前动了起来,一个打扮矜贵的年轻男子站在迎春楼外,他身上的狐裘看起来价格不菲,他长得不似北梁人高大,但是五官甚是精致。

“皇上求了很久呢。”

陆栖野压低声音,笑得眉眼弯弯,他用手掩着嘴,继续说道:“姑姑性子烈,本来打算与父亲一同成为昌安营的将军,可皇上很欣赏她,多次求娶,部队打到济州后,更是为她在都定口画了一副相,那副相至今还在皇上的书房里。”

陈京观有些了然了。君子好逑,又应着皇恩浩荡与父母之命,最后这世间就少了一位陆将军,多了一位陆皇后。

“不过姑姑还管着陆家马场,她说自己闲不下来,也无心操持后宫那些恩恩怨怨,平日没事,都在禹州行宫看护马场。”

陆栖野一边说着,一边向前数着人数。前面的三四个人买的不多,现如今还剩下小二十盒,估摸着是能买到的。

“与你陆家有关的女子,还真都是传奇。”

陈京观打趣着,可是心里却想到席英说的那番话。

乱世能造英雄,而这英雄,又何尝不会出自巾帼。

可还没等陈京观回过神,身边的陆栖野已经和前面的人吵嚷起来了。

“不是,你一个人拿十五盒?这玫瑰酥最多放两日,你们家多大的胃口?”

陆栖野脸上一边写着不解,一边写着郁闷,心想父亲交代给自己的小事若是都做不好,升千户的事情更是遥遥无期了。

“你管这些做甚,他迎春楼又没说没人只能拿一盒,我有钱!”

眼前的人满脸嚣张,一手提着四盒玫瑰酥,叫嚣着想从陆栖野和陈京观中间穿过去。

“那你行行好,我出双倍买你一盒总可以吧?”

陆栖野不想将此事闹大,悄悄拉过此人的衣袖,可没等陆栖野把话说完,那人就甩开了陆栖野的手,唾沫横飞地开始斥责陆栖野。

本来队伍后面的人还弄清楚状况,如今看清了,也纷纷加入陆栖野的阵营,将那人团团围住,你一嘴我一嘴地和那人辩驳,场面颇有舌战群儒的滑稽。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

还没等陈京观说话,那个站在迎春楼门脸旁的男子就开了口。陈京观示意陆栖野往人群后面退一退,免得等下场面失控。

“我是迎春楼的掌柜,各位有什么诉求都可以与我说,不要在这街上闹开来。新春时节,大家都喜乐安康才是最重要的。”

那男子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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