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打斗的全过程,卫绮怀没能见到。

树妖虽是妖异,然而遇上这些人,却也做不了什么。她战斗经验又相当有限,帮不了琅月薛檀太多忙,很快就被重伤,甩出了战局。

然而这算什么战局呢?对立的几人,他们之间甚至未曾有过仇恨。

飞红城便是覆灭于这样荒唐的乱斗之中吗?

*

最后,卫绮怀是在一片火海中醒来的。

“……”

快要结束了。

她想。

熊熊黑烟遮天蔽日。

似乎有什么木质肌理在火中噼啪作响地燃烧着,右腿应该已经被烧断了。卫绮怀在这快要将她窒息的浓烟里,忽然意识到,这具身体好像真的快要死了。

他们真是够倒霉的。

虽然常言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是交战的两妖谁都不能称得上是鹬蚌。

鸿融合了菌妖,一个曾经被凡人反噬,现如今带着满腔仇恨归来的妖异。

飞融合了旱魃,一个天生地养、控火如意的凶邪,信步一走,则赤地十里。

两妖一旦交手,皆是不留退路的狠辣决然。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就连薛檀那惊艳至极的剑法,和琅月的阵法,也有些不够看了。

他们最终还是输了。

飞和鸿的生死之战最可怕的结局,不是鸿死飞胜,也不是鸿胜飞死,而是——飞与鸿同归于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飞达成了他的夙愿。而满足了飞的野心的旱魃,终于在他获胜的那一刻,合作终止,取代了他。

吞噬了菌妖的旱魃实力大涨,薛檀琅月树妖三人合力亦不敌。

薛檀重伤,琅月力竭昏迷。卫绮怀用自己的身躯引走缠绕在他们身边的旱魃之火,躺在火海里,静静等死。

占据飞的躯壳的旱魃面容虽然年轻,长发却枯白如霜草,眉目柔和了几分,似乎化作了女性。

旱魃安静而耐心地注视着他们,是与飞平日里完全不同的陌生目光。

半晌,她道:“听见那些人的声音了吗。”

“他们都快要死了。”

她在跟谁说话?

薛檀吗?

卫绮怀转头压灭自己耳边噼啪作响的火焰,尽力凝神才勉强听见那些被改造成半妖的人们在城墙下的尖叫声。

怎么也扑不灭的旱魃之火逼得他们不得不向外逃,可是城门紧闭硬闯不开,他们只好在这城墙下,互相踩着彼此的肩膀、脑袋、脊梁或者尸骨,拼了命地想要爬到城外。

按她听见的渐渐无力的怒骂痛哭声来看,应该一个也没爬上去。

爬上去的,多半是又被谁扯下去了。

在危难之时毫不犹豫地把同类当成向上爬的垫脚石,卫绮怀一时竟然分不清楚这究竟是妖性还是人性——当然也不必苛责。危难之际,全凭本能罢了。

反正她和他们一样,都快要死了。

她听着旱魃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嗅到一股奇异的焦味。

本来还疑心是城下太多的死人传上来的味道,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腿被烧熟了。

但也许是这树妖身躯实在很耐烧,又或者是妖异本就天赋异禀,此刻,她的意识仍然清醒着。

在疼痛面前,清醒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睁着眼看天。

天色黑了?

那边儿的旱魃突然对谁开口:“我给你一个选择吧。”

卫绮怀调动全身力气,拧着上身翻过去,正对着薛檀和旱魃。

薛檀缓缓抬头:“……少说废话。”

“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与我为敌,你们必死无疑。”旱魃冷静地告诉他,“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或者说,一个交易。”

她缓缓举臂,指着的正是昏迷的琅月:“你想救她吗?”

“……”薛檀看着她。

旱魃道:“你现在自杀,我就可以放过她。”

周身火气一盛,卫绮怀胸膛颤动两下,呛出满脸的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烟呛的,还是被这混账恶心的。

在她以往看过的那些市井小说里,主角似乎对生离死别习以为常。可卫绮怀从不喜欢看悲剧,更是将这种恶俗至极的一换一情节,引为悲剧中最为狗血最为可恶的桥段。

然而现在,下一刻,悲剧将在她面前上演。

也许鸿说的是对的——他们不该回来的。

他们不该来的。

“你为何迟疑?你不愿意吗。”旱魃的语气似乎微微疑惑,不知是不谙世事的愚蠢,还是明知故问的残忍。

“你快死了,用你的一条命,换她一条命,不划算吗。”

薛檀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居然笑了:“正是因为很划算,我才想知道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我有何所图?”回答他的旱魃语气冰冷而淡漠,她似乎对任何事都不好奇。

可是她想了想,说出口的却是:“我想知道——如果这个女人醒来的第一眼是看见你横剑自刎,她该会是如何反应。”

薛檀睁大了眼睛。

半晌,他微微摇了摇头:“她绝不会为我寻死。”

旱魃说:“那就更有趣了。”

“你。”薛檀顿了顿,咬字很重,他说,“飞那孩子心中的执念,应当也和你有关系吧。”

薛檀叹了一口气:“我发现,你很善于玩弄人心,还很喜欢与存了死志的……必死之人交易啊。”

旱魃说:“如果你待在一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六百年,也会迫不得已喜欢死人的。”

薛檀说:“我答应。”

旱魃袖手看他,如同欣赏一朵花命中注定的坠落,并以其习以为常:“那就动手罢。”

繁金剑出鞘,可是此时它的主人已经拿不稳它了。

城楼喋血。

烈烈火焰在耳畔忽如其来的炸开,让卫绮怀恍惚一瞬,只听见自己喉咙里翻滚着的破碎音节。

眼前逐渐混沌起来,血和火在夜色里飞快融为一体,有什么猩红色的东西在她浑浑噩噩的视野里微微闪烁,她分不清那是天上摇摇欲坠的赤色流星,还是薛檀饮剑时,纷纷扬起又落下的血雨了。

她狠狠地闭了闭眼。

四周的风忽然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繁金剑上的血彻底凉了下来。

旱魃站了好一会儿,终于站得有些不耐烦了。

卫绮怀看见她慢慢走向薛檀的尸体,伸出的手就要触碰到他的额头。

她要做什么?

“……别碰他。”

空中乍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旱魃收回手,转身,平静道:“你醒了?醒得倒真是时候。”

琅月持剑撑起自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追过去,抓住薛檀的身体。

她的手探上他的鼻息,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移至他喉咙间已经干涸的伤口上。

最终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哽咽。

“如你所见。他已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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