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他的神情是平静甚至平淡的。

走过来时,甚至还将手上的血污在人傀的衣服上擦了擦。

兰姨情不自禁后退几步,咽下唾沫:“老天爷哎……”

要不,这记相还是不要了?

她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对身边的两人悄声道:“这河东道记相,平时就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的?”文弃儒讷讷道,他也吓得呆住了。

因为方才发生的,不是打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瞎子的动作,是极致的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高效、果断,精准到了恐怖的程度。和那些人傀相比,他倒是更像一个傀儡,为杀戮而生的傀儡。

“就是,哎呀,”兰姨急道,“疯疯癫癫……”

“我说了。”

瞎子迈出一步,也不见如何动作,就到了她面前,还残留着血污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后脑处,“我很清醒。”

“你不信么?”

冰冷、血腥,充满压抑的狂乱气息。

兰姨汗毛倒立,背上肥肉一抖,眼看就要出手,却见桃枝剑斜斜刺出,将瞎子的那只手挑开。

她立即像是从猫爪下逃出的老鼠,出溜窜出老远。

“记相大人。”

见生蹙了眉,近乎恳求地望着他,“我们都信你的。”

瞎子停了片刻:“嗯。”

秽龙狂笑着向他扑过来,被他一脚踢开,他望向北方:“我要走了。”

镇魔金印已经基本上碎裂,消失在发肤肌理,唯有最后一星半点,埋在心口,微微地发亮。

仅仅依靠自己的意识,他不知能压住多久。

见生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我可以跟着你么?”

瞎子没有回答。

见生没有再问。

但是他已经想得清楚,无论瞎子是否同意,他都会跟上去,区别只在于光明正大地跟着,还是偷偷地跟着。

毕竟,瞎子如今的状态,实在是令人不安。

而自己体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五蕴清气,似乎对他是有些作用的。

兰姨本来已经转开的脚步又转了回来,她眼珠一转,这又瞎又癫的河东道记相似乎对小哥颇为依赖,自己若能与他同行,不是更加安全?

几人各怀心思,夜色却像是一块不透光的黑布,不管不顾、劈头盖脸地笼罩下来,沉闷、压抑,让人透不过气。

不远处传来极大的喧嚣,而且越来越近。

“想走?”

从血污的中心,再次传来蝉香子阴恻恻、不怀好意的声音。

“公子弄坏了老夫足足十一个人傀,如今说走就走,怕是太不将老夫放在眼中。”

散乱在地的皮肉血泥忽然颤抖着,向一处聚集,很快又堆成一个人形来,行走几步,显出蝉香子松赘下垂、皱纹重重的脸,他五指弹动,身后倏地自阴影中走出一个女人。

低垂着头,双手双脚不自然地抬起,像是被丝线牵起的傀儡,夜风吹动她面前覆着的红布,现出一张惨白僵硬的面孔。

是阿鱼嫂。

“岐北的两位道友,不如也出来罢。那廖季的本体,连同喜神,都在这瞎子手中。不如我们好好商量商量,东西该怎么分?”

夙紫和祁非时于另一侧,显露身形,走了出来。

三个金丹修士的威压瞬间释放,铺天盖地、霸道之极,兰姨一个哆嗦跌坐在地,嘴里不住念道:“要死要死,如何是好?!”

她欲哭无泪,只恨自己为何刚刚没有果断逃走,如今只能动弹不得、任人鱼肉。

夙紫的目光锁在了见生身上。

还是那张小雩女的脸孔,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骗她。

她心头怒火高炽,想不到时隔多年,头一回出山,就吃了这样大的闷亏。三十年前如此,三十年后尤甚,这些人为何就不能堂堂正正,把真本事亮出来,非要搞这些无聊伎俩。

“让他过来。”夙紫道,“你不是给他烙了界印么?”

铮!——

三尺雪幻化出原本的锋利模样,落入祁非时手中,他对见生说:“过来。”

手背界印一闪,见生像是在虚空中被什么牵拉,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几步,他用力将桃枝剑扎入地面,借此稳住身形,咬牙道:“我不过去。”

祁非时面色未动,眼神却是一沉。

牵拉的力道更强,界印散发出明亮青光,手掌被向前平拽,见生的肩肘传来即将脱臼般的剧痛。

他们为何非要自己过去?

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么?

界印光晕之后,见生死死盯住祁非时漠然的脸。

无论如何,他这次,都不会过去!

桃枝剑猛地拔出,即将斩向烙了界印的右手。

“不好!”文弃儒惊叫,想要上前拦阻,可是有人比他更快!

白惜光飞身上前,一手隔开桃枝剑,一手将见生拽回自己身后。

界印被他的手掌完全覆盖了。

祁非时的目光终于落到瞎子身上。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瞎子。

脏污不堪、落拓至极,经脉不同、窍穴阻塞,毫无修为。

不过是个锻体修行的残废。

集思录子册还在他的袖中。

之前的图画也仍在他脑海之中。

就是这个瞎子,半跪在地上,被苻见生,用那样的目光注视着。

心口锐痛!

他聚拢神识,再次发力——

见生痛得大叫了一声,手背上的界印像是要烧破皮肤,烧进骨髓里去。

他向来是个很能忍耐的人。

被一剑穿心,不曾哀求。

被妖祟压成血泥,不曾哭叫。

如今,他也不会向任何人、任何事低头。

今日之我,既是昨日之我,亦非昨日之我。

“忍一忍。”

耳边,瞎子低低地说,因为太过嘶哑,倒显得十分轻柔:

“杀了他,就不痛了。”

他刚动作,被蝉香子操控着的阿鱼嫂就如鬼魅般,身形一荡,飘了过来。

“杀了这瞎子,他的随从自然是你们的。”蝉香子并不在乎几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依然盘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何必急于一时。”

红布之后,阿鱼嫂狂笑出声,忽地向瞎子扑去。

凌光霜寒、剑气横扫,卷起罡风,直接将她甩回了蝉香子脚下。

祁非时上前一步,三尺雪斜点身前,那一点红就像是将坠未坠的血泪:“南华宗,祁非时。”

双瞳凉入周山雪,一剑横破瀚海云。

他自报了家门,是要请战之意。

蝉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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