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明灭,昏暗的灯光仅能照亮床边一角,黑暗浓稠,如墨似漆,其中似乎潜伏着无数杀机。睡姿规矩、仰躺在床上的弈云林露出平静的脸庞,对周围潜在的危险全然不知。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响动,微小的火苗猛烈地晃动起来,马上就要熄灭。一双纤瘦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小心地护住火苗。火苗稳定下来,这双手缩回黑袍中,慢慢地,黑袍移动到了床前。

那双手再次伸出来,这回握着一支线香。线香借着烛火点燃,被举到弈云林面前。沉睡的人嗅进了香味,眉头微微皱起来,似乎在梦中遭遇了危险,紧闭的眼皮下面,眼珠骨碌碌乱转。

“你是谁呢?”

黑袍开口问道,嗓音冰冷,让人不禁猜想这黑袍下是个怎样冷若寒冰的女子。

“我……我叫弈云林,是矩山弈府的少主,崇阿将军弈兰岳独子……”

“你在哪儿?”

“……我在弈府船上,自己的卧房内。”

“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炘水古城翁府。”

他所答的每一句都是实话。黑袍顿了顿,继续问道:“临走之前,你的父亲,给了你什么东西?”

“清光白露……”

“那是什么?”

“它是我的佩剑。”

“他还给了你什么?”

“没……没有了……”

“那他对你说了什么?”

弈云林迷迷糊糊的,神色严肃起来,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他对我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黑袍愣了一瞬,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小时候……他给我用来临摹的字帖……”

“他是想告诉你什么?”

“他说……字要多练,诗要多读,不能学识不精……”

黑袍没能得到想要的信息,继续问:“你此次出行,他告诉了你什么?”

“我……我记不起来了……”

“你再仔细想想。”

弈云林难受地翻了个身,面对着黑袍,嘴里嘟囔着:“我想起来了,他说、他说:‘收手吧,你得不到你想要的。若再继续,你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黑袍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仿佛眼前人不是弈云林,而是那位杀伐果断、令人闻风丧胆的崇阿将军,一字一句,亲口对黑袍说出的告诫之语。

轻微的响动再度响起,烛火没了庇护,晃动几下,熄灭了。

弈云林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窗外吵吵嚷嚷,“一、二、一!”的号子声格外刺耳。他忙不迭地洗漱穿戴好,跑出门去,眼前的景象令他雀跃不已——船队靠岸了!

他踩上坚实的土地,高兴得来回踱步,一个箭步到正在清点采买单的魏芩身边,抬起胳膊勾上他的肩膀:“忙完了没?”

“还没,公子早饭吃了吗?”

“不吃,这都快正午了,咱俩找个酒楼吃吧。”弈云林提议道。

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吃自家厨子做的菜,早就吃腻了,偏偏父亲对那厨子极为信任,弈云林几次三番吵着换人他都不换。船队的厨子手艺一般,而且船上整日颠簸,弄得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听说酒楼里菜式齐全,食物多种多样,什么酿虾酿蟹,清炖狮子头,荷叶粉蒸肉……家里的厨子只会炒几个清淡小菜,吃得弈云林痛不欲生。

然而他美梦很快就破裂了。魏芩拒绝道:“不行,我爹交代了,你不能离开船队,不能去镇上。”

“为什么?只是吃顿饭而已啊,要不叫人打包回来……”

“不安全,”魏芩再次拒绝,“公子就别为难我了。”

弈云林反驳道:“昨晚我去别人船上的时候魏叔倒是不拦我……”

“公子,你一上船,我爹就派了四只小舟在附近待命,并且,这个卿玦的底细我爹出发前就摸清了。”

“那我怎么还会被他们……”

魏芩心道上钩了,立刻道:“所以说啊,我爹如此谋划都差点让公子身陷险境,我就更不可能让公子外出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弈云林蔫吧下去,默默地走回船上。他手撑在栏杆上东张西望之际,竟然发现卿玦的船队也停靠在岸边。卿玦主仆二人正立在船头,步子钦埋头仔细地剥葡萄,而卿玦手握一卷书,时不时地拿两颗剥了皮的葡萄吃。

想吃剥了皮的葡萄。弈云林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一个身形瘦小的侍从端着瓷盘在身侧停下,温声细语地说:“公子,奴婢见您未用早膳,特地准备了新鲜水果,您要用一点吗?”

弈云林望向瓷盘——没有葡萄,更没有剥了皮的葡萄。他摆摆手,示意侍从退下。侍从刚走几步,又被弈云林叫住了。

“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没见过你。”弈云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侍女依言转过身,回道:“奴婢名墨书,是魏管家的人,公子自是没见过。”

魏叔手下各色的人都有,有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侍从……或许也正常。不知为何,弈云林总觉得她不同寻常,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人,倒像是冷血动物。

他淡然道:“你忙你的去吧。”

在对方回过身时,弈云林眼神一凛,以掌为刃,从她头顶劈下,带起一股劲风,眼看着就要落到侍女头上。

但是她毫无察觉,步调不变,依旧端着瓷盘向前走。弈云林没试出来,悬在半空的手尴尬地缩了回去。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笑声,他循着声音望去,就看见卿玦不知何时望向了这边,想必她也旁观了弈云林方才失败的试探。

卿玦冲他做了个下劈的手势,不等弈云林作出回应便离开了甲板。弈云林方才的下劈,从出手就注定了不会劈到底。他起势太早,在还未劈到墨书头顶时便到达了最佳着力点,而后已然是收尾了。

而卿玦那个下劈,一气呵成,从上至下,意在提醒他,做戏要做全套。

万一对方真的不会武功,这一击足以让她脑内出血,弈云林下不了这样的狠心。

更甚者,即使会武功,她也有可能不会躲开。攻击一个不反抗的人,不是弈云林的准则。

既然试不出来,弈云林决定去找魏叔问个清楚。他先在船上转悠一圈,没找到人,又下船去问了魏芩。魏芩忙得不可开交,一指船上:“我爹今早就没出过门,他昨晚吩咐了任何人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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