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还能是什么?

阿鱼嫂没有回答见生的问题,扭着腰离开了。

陶罐封好口,被手臂夹住,剔肉的尖刀挂在腰间,走起来一晃一晃,泛出明亮的光。

她很欢喜。

如何不欢喜?

又一批如花似玉的女儿家,坐着大轿,吹着唢呐,敲锣打鼓,一路被送到龙神身边。

她如法炮制,给另外三家的少女净了身,回到屋中已是薄暮时分。

男人怒气冲冲在屋里坐着,袒着怀,见了她便喝骂:“怎么才回来,老子要饿死了。”

一股夹了土腥气的汗臭味。

男人顶着烈日,“叮叮咣咣”,打了一下午的大轿,饿得前胸贴后背,热得头晕眼花。

他知道自家婆姨是去给大小姐和雩女们净身,虽然不十分信,却也不敢大声斥骂。

只能借机泄怒,用脚踢翻凳子,大声嚷:“还不快去做饭。”

阿鱼嫂心情好,不与他计较,在后院放了陶罐,洗干净手,自去锅台间忙活。

也没有什么好忙的,不过烙两块饼,热一碗汤。

她身材瘦削,围裙勒出的腰身十分纤薄,背影看上去倒有几分楚楚动人,男人想着,走过去用手抓,不顾自己一身臭汗,埋头下去就乱啃:“你这臭婆娘,什么事这么高兴?”

并不恩爱,也挡不住习惯,一起生活几年,喜怒哀乐一目了然。

灌城的女人从来便是如此,懵懂地出生,茫然地活。

男人哼笑起来:“人家大小姐雩祭嫁龙神,有你什么事,看看你的脸,”他嫌弃地捏住阿鱼嫂皱缩的面皮,“现在就算做雩女,别说龙神,连妖怪也不收呢。”

“……也就是我,才肯要你这种龙神不收的雩女。”

他声音含混,喷在耳畔的吐息浊热,像一口猪。

明明是又丑又穷,讨不到女人的老男人,三年前的大雩变故,只有自己一人活下来,父母不要、亲族不收,青春年少的少女,花骨朵一般,想去寻死,却在空旷之地被这人糟蹋,只能嫁给他。

不对,也不算嫁,无媒无聘,充其量,只能算媾和。

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都随着乞活军离开了。

离开了这粗砾、荒芜的地方,才能有一线生机。

留在这里的,都是死物。

不是已死,就是将死。

“咿咿呀呀”,阿鱼嫂又唱起来三年前的调子,那是她最美丽、最光鲜的时候,捧着供奉,跟在大轿身后,轿子里面坐着她最要好的姐妹,她们要去一起完成一桩大事,摆脱所有的困苦和不堪。

男人只觉得烦,但他忙着自己的事,顾不得打断。

简陋的柴门没有关,男人不在乎,反正如今灌城中也不剩下什么人。

风推着柴门来回摇晃,露出门后好端端立着的一双红鞋。

红缎鞋面,油光锃亮,黯淡的暮色下像是两汪血。

同样的鞋被放在见生脚下。

连同一身素白的长袍,一尘不染、没有任何装饰,像是一个两面开洞、连着袖子的口袋。

这是明日大雩的装束。

阿汾将长袍捧在怀里,贴在脸上,爱不释手,又小心翼翼。阿汀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看着搭在架子上的长袍,又害怕,又有隐隐的欢喜,出声问道:“阿汾姐,进了濯山以后,会怎样?”

“当然是见到龙神啊。”阿汾理所当然道。

“龙神……”阿汀问,“龙神是什么样子的?”

“既然是神,一定是英武又威风。”阿汾抬起头,边想边说,“就像那天来的官爷一样。”

阿汀脸一下热起来,轻轻啐一口,翻个身躺下。

“阿沅,你怎么了,还好么?”

许久没有听到他开口,阿汾便看过来。见生摇摇头:“阿汾姐,我好多了,就是有些累。”

“你们先聊,我出去解手。”

他推门出去,不一会屋外传来“啪啦”一声脆响。

阿汾:“怎么了?”

见生的声音透过门缝闷闷传回来:“不小心打碎一个陶罐。”

阿汾“哦”一声,注意力又转回怀里的雩服。

明日自己就要穿着这身衣裳,跟在华美的万工大轿之后,随小姐一起去往濯山深处了。

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忍不住微笑起来。

门外,见生等着巡夜的家丁离开,捡了块锋利的陶片攥入手中。

家仆们没有净房,一般都是在后院附近的草丛中解决。既然说了是出来解手,做戏要做足,见生迈步向那处草丛走去。

下午净身仪式结束出门时,他看到了瞎子。

说是“看”并不准确,瞎子施了隐身符箓。

只是在纵横交错的“天道”中,突兀出一块人形的空白,不受扰动、无法侵染,让他想起随州城中的小院,极致的干净。

瞎子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这个念头仿佛一颗定心丸,让他被震撼到的心神安定了下来。

可是那个南华宗的弟子还在,他不敢露出半点端倪。

濯山深处,满潭里面,有另一个世界。

古老的存在藏匿其中,气息奄奄,却仍然蕴含不详。

如果他当时看到的,是真实……

那么,喜神并不是一个人,甚至不能说,是一种东西。

申首城中的金花娘娘无论如何诡异,却还是有实体。

喜神却不是。

它不在灌城。

它也在灌城。

它在可以存在的每一处地方。

自己,真的要与那样的东西为敌么?

见生站在半身高的荒草前,怔怔发楞。

它从何而来?

它又要做什么?

现在只是小小的灌城,以后呢?

若是世间布满这样的东西,那么“人”,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无论是乞丐、还是王族,又该如何求活?

他听到了“咯咯”的声音,半晌后才恍然发觉,这是自己的牙关在打战。

无星无月的灰败天空,夜色如浑浊的雾气,浸润了整片大地。

无数的天道,晃晃悠悠、漫不经心地穿越山川、穿越原野、穿越一切人间和非人间的所在,去往不可知的地方。

天穹是天道的漩涡,人间是天道的投影。

天道,天道又是什么?

他低头去看,那里,一簇盈盈的绿光,清透、明澈,如流淌的溪水,又如萌发的幼芽,在他心口徐徐绽开。

见生伸手过去,只感到些微的沁凉。

绿光自他指尖淌过,温柔地环绕。

自从吞下那条鱼肉之后,他突然能“看”到了。

看到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

他转身向院子里走去,不远处的屋顶上,一团跳跃的紫色光芒刺目明亮,当中一颗拳头大的丹核,颜色格外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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