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中闪过一丝情绪,倒是叫瞿心灯想到了她咋平川跑马之时,遇到的奇袭的狼犬。败退之后,瞿心灯的剑抵上狼崽子的咽喉,那眼神,狠厉,凶恶,不甘。

然而当瞿心灯试图再去看时,然而很可惜,她捕捉到的更多的是灰败的绝望。

也是,这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阶下囚的身上。

瞿心灯四下观察了一番,确定周遭没有其他人之后,朝着这座随意仍在地上的囚笼爬了过去,手指抚摸上冰冷的钢铁,底下用凸起的文字,瞿心灯摸了,一字一字辨认道。

屏山关大都督府造。

从屏山关来的罪犯?瞿心灯若有所思,那一片是苏家的地盘,近些年来好像不太安宁,外敌来犯不算,就是内部也惹出了不少事端。

从屏山关押解回京的……大抵应该是战犯,这是犯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身上竟受了这么大的刑。

“你从……屏山来?”

瞿心灯靠在牢笼的栏杆外,她摸着身上大大小小的口袋口袋,索性里面还有几颗应急的丸药,有所幸在锦囊耐水里面的药没有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她抓了一把就咽了下去,一口差点全梗在嗓子眼里,又是半死不活地靠在囚车边上顺气。

两个人离得很近,瞿心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度。

很烫,他的伤口没有被处理,他在发热。也怪不得会被扔到这冷死人的地方,真会作践人。

伤口腐烂而散发的腐败之气,很不好闻腐烂流脓的创面再不救治清理,估计也没几天可活了。瞿心灯瞧瞧嫌弃破席子的一角,果然见这人破烂的衣衫后面数不胜数的鞭伤,淤青。

“我从平川来。”

耳边传来一阵嗤笑,一个声音自嘲道。这声音沙哑,听着叫人有些难受。

平川?

瞿心灯回头,语气淡淡道:“我在平川待过,不认得你。”

闻言瞿心灯在平川待过,囚笼中人忽而抬起头来,他看似去有些惊诧,脸上的表情有些疯癫,又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最终化为一阵几乎是从喉咙里头憋出的笑。

是笑,比苦更痛俶。

“你既然在平川待过,就该认识我了,我是平川边防使柳淮,北疆战败,平川不战而降,九万军民被屠,大都督苏义风检举我通敌叛国,现亲自押解回京受审。”

“你现在认识我了。”他又笑了起来,看着瞿心灯脸上的表情从不解转化为震惊,笑容渐渐满意起来。

“疯子……”

瞿心灯喃喃,一时不知道是在说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她自己的耳朵。

平川失守?柳淮叛国?

平川战事吃紧,这瞿心灯是知道,早在去年八月的时候,北狄来犯,两军对峙月余,直到今年二月初,两军战于姚围,大周险胜,与北方王庭议和,这么如今又传出了平川失守,九万军民被屠的消息?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她二妹知道!!!

瞿心灯心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原因无他,姚围之战,十九岁的少年将领林陵以身殉国,这正是瞿心灯女扮男装奔赴前线的二妹——明府二姑娘明翎。如今这个姑娘重伤之后假死回乡,此时正在明府里头修养。

平川是她梦里的故乡,九万军民被屠,瞿心灯尚因悲愤怜悯而钝痛,更何况明翎?!

押解的队伍还未如今,这个然而这个消息相比早已传遍京都,瞿心灯气息有些不稳,明翎从平川归来之时已然是只剩下一口气,万万不能受这样的刺激。

然而随即瞿心灯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明翎与柳淮在边关曾经共事过一段时间,瞿心灯也见过之人几回,关于柳淮此人的品性,瞿心灯虽不知全貌,但他绝不可能干出通敌叛国这般罔顾纲常的事情来。

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二妹付出了那样大的代价守住了姚围,那里是平川的咽喉,无论如何平川也不会轻易失守——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瞿心灯的反应,这人脸上任然是挂着满意的笑容。

烧糊涂了。

瞿心灯暗骂,趁着他张嘴的空当,瞿心灯将手指一曲,轻轻一弹,那小小的丸药直接被弹入柳淮口中,他下意识一咽。

“咳咳咳——咳咳——”

这人不出意外地被呛了一下,锤着心口咳嗽得一双眼睛通红,像是吧刚刚弹进口中的药呕出来,一口气停滞在胸口不上不下,靠在囚栏上喘气,像是一条缺水的鱼。

然而此药入腹便化成一缕暖流想四肢百骸流淌开了,他能清楚感知到自己的心跳渐渐平稳了下来,就连肺腑中的那股燥热都被压下来了几分,就这样缓和了一盏茶的时间,脑子终于也清明了许多。

这竟是不可多得的良药。

柳淮平静下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如何失态,像是被击溃办,自暴自弃地靠在囚车之内,仰头,只看见黑漆漆的天幕。

良久,瞿心灯听见背后终于穿来了一声轻微的嗤笑,沙哑的声音缓缓道:

“将死之人,白白浪费姑娘的药了。”

“死不了,这药外面千金难求,记得还。”瞿心灯道。

“戴罪之身,如何偿还?”柳淮用手臂遮住眼睛,苦笑道。

“好还。眼下你既苟延残喘,我也半死不活,在这悬崖底下出不去,左右都是没几天过活的人了,要不这会子趁着清风皎月拜个堂,黄泉路上有个伴,勉强算是一对苦命鸳鸯?”瞿心灯随口道。

这人到死了都要风流,一句话想都没想就从嘴里跑了出来。

“传闻柳边防玉质金相、如圭如璋,我不亏。”

柳淮一怔。他实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来历成谜的女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的话题转化的实在跳脱,倒是让柳淮诡异得思考起事情的可行性了。

“柳淮……无以为聘。”他随口道,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聘我?”瞿心灯嗤笑,但也没说什么。

“既然你是柳淮,那我问你,平川不战而降是否为真?”

柳淮一愣,艰涩道:“不重要。”

他面色灰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好像并不愿意回忆起这段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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