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天边逐渐失去光彩,家家户户都亮起星星点点,唯独巷末的小院漆黑一片,连一丝微弱的烛光都未有。

青泠还未从医馆回家,而傅宁已在小院中坐了许久,半杵着脑袋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自从徐府回来,傅宁便静静坐在院中,面上无甚表情,心中却已是千头万绪。

徐家究竟是不是在做谋逆之事,傅宁并不确定,但她直觉这事不简单。

不曾想只是随意允诺他人送个东西,竟会听到这要命的消息。

傅宁轻叹一口气,只觉内心堵得慌。

谋反二字乃皇家最忌讳的词,是不可随意挂在嘴边的,若是被谁人知晓通报到圣上面前,怕是杀头也不为过。

一国之尊,决不允许任何人有反叛之心,哪怕只是有过一丝想法,那也是罪。

这二字是帝王永不可触碰的逆鳞。

当世的人谁会不知,没人会轻易将旁的事联想到这事上,但傅宁此番不是随意遐想,而是徐瓒同陈泰说的话实在很难不让人介怀。

一国根本与兵马强健息息相关,明宣帝多为注重边疆的驻守,屡屡派了不少驻守京城的兵马至边疆驰援,在大成境内都是人人皆知之事。

既派出驰援就意味着京城守备空虚,许正是有人望着此处薄弱,遂心中才起了妄念。

现下的大成已多年没有战乱,在明宣帝的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繁荣兴旺,这般和平的日子不是平白而来,是因为他们身在大成,而大成有一位贤德兼备的帝王。

可总有人嫌这日子过得安逸,看着高高在上的皇位,以为自己也能成为万世留名的贤君。

诸朝诸代,谋朝篡位不外如是。

但令傅宁心中郁结的是,她无法确定徐瓒等人是否真要谋反,而她不过一介百姓,所求不过饱食暖衣,人寿年丰。

要为此涉险查清事情真伪,舍弃她来之不易的安定日子?

傅宁眼眸低垂,目光不禁落在自己手心。

月光洒下盈盈清辉,依稀可见纤细掌心横着一条略长的疤痕,贯穿整个手掌。

这疤痕时间不算太长,大约是三年前傅宁下山时受伤留下的。

三年前,傅宁还随傅老夫人住在静云观,某日食过晚膳后正准备歇下却被人急切敲响了房门。

“傅四小姐,你快醒醒!”伴随着敲门声还有上了年岁嬷嬷的叫喊声。

傅宁闻声迅速穿好衣衫就去开门,只见时刻跟在傅老夫人身侧的嬷嬷十分急切。

“嬷嬷,发生何事了?”傅宁疑虑问道。

嬷嬷急的头上渗出不小细密汗珠:“小姐,你快去山下请个大夫来,老夫人晚饭时不知吃过什么此刻腹痛得厉害,真是急死我了!”

傅宁一听,顺口便道:“我先去看看。”

可那嬷嬷却一把抓住傅宁,摇了摇头:“不可,老夫人年岁大了,经不住折腾,得去请城中时常给她看诊的李大夫才行啊!”

傅宁望着她拉住自己的手,心下便明白,她不过是信不过自己罢了。

可傅宁还是继续道:“先让我去看看,至少我通晓些药理,让她先饮下些缓解病痛的膏水,我才好放心去请大夫。”

傅宁倒不是真要给傅老夫人做什么药饮,而是需先看看她情况如何,若是病况尚轻,她去请大夫前来也并无不可,就怕病重,还不等她将大夫请回来,人便出个差池该如何是好。

虽然傅宁与傅老夫人并非多亲近,但终究是在一起过了这些时日,她没这般冷血。

而一旁的嬷嬷望着她,心中思虑再三,还是勉为其难应下。

一个嬷嬷再受主子宠爱,终究还是比顶着傅家头衔的小姐要低一等,况且傅宁所说也在理,她便也没再阻拦。

待傅宁见傅老夫人虽腹痛但仍能简单说几句话,想来情况不算严重,她便独自下了山。

这乐清山她呆了这么多年,就是闭着眼睛也知道如何下山,夜间行走于她而言并没什么难处。

难的反而是要她去寻山下的李大夫,虽然嬷嬷将医馆的住址给了傅宁,但她鲜少来这城郊坊市,往常都是就近在东市采买,更别说现下许多铺子都闭了业,路上灯火昏暗,看的不甚清楚,傅宁一时失了方向。

在街巷中胡乱游走,路上又鲜少有人,想询问人都不知从何处寻。

就在她颇为着急时,碰巧遇上一个搬送酒水的小哥,他见傅宁在街巷中打转,拖着板车走至她身侧:“姑娘可是迷了路?”

突然听到男子的声音,傅宁还险些吓了一跳,转头看清来人面容和煦,亲切问询,傅宁怔了一瞬就轻轻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条拿至那人眼前:“我要去此处,但不大识得路,您可否告知我去向?”

小哥仔细瞧了瞧,面上随即又笑了笑,指着前面的小巷:“这我熟啊,离此不远了,你朝那小巷中穿过去再行五十米便到了。”

傅宁顿时放下心来,浅笑道:“多谢小哥。”

“需不需我带你前去,别一会儿又走岔了。”小哥笑意盈盈,颇为热情。

可傅宁也知晓现下已是很晚,不便让不相熟的人引路,缓声道:“小哥您忙自己的便好,我能寻到。”说完便不再与他言语快步离开。

防人之心不可无。

傅宁顺着小哥指引的方向走去,微微回身见那人也转身离去,她便也不再多想,顺着幽暗的小巷而去。

这巷子有些偏僻,若不是那小哥指引,傅宁如何也不会找到这地方。

今夜无月,显得小巷中愈发阴暗,出门前傅宁走的急就连火折子也忘了带,她便只能摸索着缓步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映入傅宁眼帘的是一堵密不透风的石墙,她竟走进了死胡同里。

刚要转身往回走,她就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随之而来是颇有些耳熟的声音。

“姑娘,我说了带你前去你还不肯,你看,如今不是又走岔了?”

方才那搬送酒水的小哥竟站在傅宁两米处,面上已不复适才的和煦笑容,嘴角斜斜一扯,让人觉出一丝危险气息。

“那便待我出去,请小哥予我带路了。”傅宁神情镇定,温声道。

小哥未置可否,就见傅宁缓缓走近,欲与他擦身而过。

可傅宁衣袖刚擦过小哥衣袂,就见身侧之人突然笑容诡异,手一伸就要将傅宁揽入怀中。

“别动我。”

小哥手打开停滞在半空,隐隐感觉腹部抵上了一把冰冷利器。

傅宁眼神微冷,看着眼前贪图她之人,手中匕首又握得更紧了些。

她在此自见到这小厮的第一眼,她便知道是被他骗了,没有什么通往医馆的捷径,他一开始给自己指的路就是这条死胡同。

就等她自己走入其中,他便可轻而易举将她围困其中行不轨之事。

但还好傅宁不是毫无准备,她随身携带的小刀总归是派上了用场。

“将我带出去,否则别怪我手中失了分寸。”傅宁轻轻抵住他后脊,冷声说道。

那小厮也没料到傅宁会带匕首,只好双手举过头顶,声音颤颤巍巍:“姑,姑娘注意手下,我这就带你出去!”

傅宁眉角眼梢都带着隐隐寒意,手中丝毫不敢松懈。

可两人才刚拐过墙角,本极为害怕傅宁动手的小厮猝不及防朝前一闪身,傅宁身前一空,还来不及抬手做抵挡,小厮就回身一个飞踢将她手中的匕首震落在地。

只见小厮闲庭信步的走至匕首掉落之处,缓缓捡起锋利的小刀,猖狂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会怕你一个女子吧?见你方才握刀那模样就不像是个会武的,竟还敢这般胆大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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