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桌时,胡其图阿爸和乌力吉大哥又准备了好几罐好酒。

林雪松一看到酒脸都绿了,还喝啊?他这身子骨就算再硬朗,也有点架不住草原人的热情了啊。

林雪君听说哥哥这一路几乎都是醉着过来的,立即笑着道:

“不喝了,酒太珍贵了,留着冬天放牧的时候暖身子用吧。”

她一句话便说定了,胡其图阿爸和乌力吉大哥只得收起大部分酒,只拿出一小桶马奶酒,大家分着一人品一点。

林雪松坐在马扎上看塔米尔挥舞着小刀,一条一条将黄羊肉片得每一片都差不多大小,看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也学会了,忍不住站到塔米尔身边,问这个身高跟自己差不多的19岁青年:

“能让我也试试吗?”

“你洗手了吗?小梅说饭前每个人都必须把手洗得干干净净。”塔米尔斜眼睛偷瞄林雪松一眼,清了清喉咙,又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手,“要洗得像我这样干净才行。”

林雪松伸出自己双手看了看,又看了看塔米尔的手,没看出啥区别,便点头道:“洗了,洗得可干净了。”

“嗯,那就好。”塔米尔点点头,从腰兜掏出一把小刀,调转刀柄朝向林雪松递过去,“这是我新磨的小刀,我都还没舍得用呢。”

“啊,我用旧的就行。”林雪松一听是人家的新刀,有点不好意思接了。

“拿着吧,给你用不心疼。”塔米尔站直身体,拿出自己最诚恳的声音道。

“啊,那谢谢啦。”林雪松转头看看身边的小伙子,笑着点点头。多好的人啊,慷慨,还会照顾人,手洗得干净呢。

接过对方的新刀,他左手捏住另一只羊腿,学着塔米尔的样子切肉。

果然刀特别快,切肉时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感。肉被切得薄薄的,一片又一片搭摆在盘子上,特别漂亮。

“刀柄上还有我雕的鹰呢。”塔米尔又忽然凑过来,清清喉咙引发林大哥的注意力后,又示意对方欣赏新刀柄上的图案。

“啊,挺漂亮的图标。”林雪松只得停下片肉的动作,端详过刀柄后给与夸奖。

“我还会说俄语。”塔米尔说罢,朝林雪松笑一笑,然后便展示道:“哈啦硕~乌拉~”

“啊,挺,挺厉害的。”林

雪松逐渐开始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怎么……这位蒙古族少年是不是有点缺认同呢?怎么一直在寻求自己的夸奖?

“嘿。”塔米尔得意地笑笑,低头片了会儿肉,又抬头凑过来。

“?”林雪松抬眼睛,这回又要展示啥?

“我今年19岁了,马骑得可好了,全公社都排得上号,要是能骑小梅的大黑马,我就能在那达慕大会上得骑马冠军。

“我枪打得也准,弓箭射得也好。这头黄羊就是我猎的。”

塔米尔说罢呲牙嘿嘿一笑,想了想又道:

“我汉话说得也不错吧?我身体也可好了,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

“……啊,挺棒的。”林雪松微微歪头,他开始有点听不懂了。

这个塔米尔好怪哦。

“大哥,你片肉太慢了,让塔米尔片吧,他片得快。你过来坐呀,羊骨髓都烤好啦!”林雪君在马扎边喊人,她大哥站在那儿严重影响了塔米尔片肉的速度。也不知那俩人瞎聊啥呢,这可是一桌子人嗷嗷待哺啊。

“林大哥你去吃吧,听到林同志夸我了吧,我片得快。”塔米尔一本正经地朝林雪松用力点头,接着便低头认真干起活来,小刀舞出重影,肉片眨眼的工夫便堆了半盘子。

林雪松坐回妹妹身边,歪着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塔米尔这人为啥怪怪的,只得笑着道:“塔米尔人还怪好地。”

“那当然,草原上的人都可好了。”林雪君笑着给大哥夹了两根羊骨髓:“你尝尝,羊骨髓,一整条的,只撒了盐和一点葱花。”

纵劈成两半的粗粗的羊棒骨放在盘子上,半圆骨槽里是被烤得滋滋冒油的羊骨髓,切成小段的野葱洒在上面,香味中隐约杂着丝丝辛辣味道。

迫不及待地夹起一整根骨髓送入口中,烫得他嘶嘶哈哈却仍忍不住要嚼一嚼。

油香瞬间爆了满口,在中原田野间辛苦劳作了大半年,虽然常有野菜和粗粮,却几乎吃不到什么肉,更何况是这么香腻腻的骨髓!

野葱特殊的辛味扫去油腻感,让人只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烤过的羊骨髓更香的东西了。

香到后脑勺,香得人鼻孔张大,香得寒毛直竖。

林雪松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声音,吞咽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灵魂都升

华了。

美食真的太治愈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全身都热乎起来。

用老北京话说,就仨字:倍儿爽。

“哥,尝尝煮的黄羊腿肉,塔米尔和阿木古楞反复用水冲涮过黄羊肉里的血水,煮的时候汤里都没什么沫子,一点都不膻。”

见大哥吃得眼睛都睁不开,林雪君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她看着大哥又夹起羊腿肉,目光期待地凝着他,待他嚼着羊腿肉,歪着脑袋不停摇头,幸福得将五官簇到一块儿,一边咀嚼一边嗯嗯赞叹不断,她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有亲朋分享生活中的美好,人怎么还会觉得寂寞呢!

塔米尔的肉片切好了,阿木古楞洗好了野菜,先往林雪君手里塞了一片,转头看一眼林雪松,也塞了一片。

“大哥,这样卷。”林雪君手将可以生吃的菜叶子捧在手心,“将肥瘦相间的羊肉片放在蔬菜,再放一片,再放一片,然后洒上盐,再洒上野葱碎,然后卷成卷,哎呀——”

这一片菜叶子不够完美,卷的时候居然散开了,她窘得抬起头。

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一个卷得特别完美的羊肉片菜卷塞进林雪君指间。

“啊,对,就是卷成这样。”

林雪君脸上的笑容恢复,捏起完美的肉菜卷全部塞进口中,然后含糊道:

“就要这样一口吃掉,细细地嚼,那才叫好吃呢!你快试试,唔……”

林雪松目光偏转,扫一眼往妹妹手里递完美肉菜卷的小少年。递完了肉菜卷,少年又低头捏起另一个蔬菜,默默甩掉上面遗留的水份,仔仔细细地卷第二个——好像叫阿木古楞的。

学着妹妹的样子卷好一个塞入口中,滚烫的肉片和凉爽的蔬菜以不同的温度、冷热交替着刺激口腔和味蕾,肉汁混着菜汁被盐和葱刺激出别样的鲜味。

他一边嚼一边看向妹妹,用力点头,竖起大拇指。

林雪君这会儿已经在吃第二个肉菜卷儿了,阿木古楞也在嚼,三个人忽然对上视线,嚼着嚼着,不约而同地都露出幸福笑容。

一边笑还要一边嚼,三人的表情都逐渐扭曲起来了。

幸福的、扭曲的笑容。

没有酒,整个口腔和肠胃都属于美味。

林雪松吃得昏昏

沉沉,肚子溜圆。

饭后直接坐在草地上,双手在身后撑地,仰头望夜空,他忍不住想起出发前父母给他打的那一通电话。

父亲说小梅正在边疆受苦,他这个做哥哥的一定要多买点油盐酱醋什么的给小梅。

母亲说小梅从小吃得好,也不知道能不能习惯草原的饮食,万一瘦了可怎么办……

抹一把嘴上的油,转头看看躺在边上的‘瘦了’‘受苦’的妹妹,林雪松撇嘴摇头。

受苦的人分明是他这个在大平原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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