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活比林雪松想象得要多,太阳刚上工,牧民们已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煮奶茶、炸面点,放牧的男人们饱食一肚子肉后便骑着马出发放牧。在夏牧场已呆了1个多月,毡包附近的草早已被牛羊吃得只剩地上一截,牧民们不得不日日走远,带着牛羊去吃更远些的草场上的草尖草茎。

牛群出圈后,留在毡包不跟牧的人也不闲着,牛棚里的牛粪要铲出去,运到阳光照射的草坪上摊开晾晒。

北方太阳大、风大,空气干燥,上午晒干了牛粪的这一面,午饭后要去给所有牛粪翻面,傍晚还要将晒得最干的牛粪运回来整齐码放——晚饭要烧牛粪,守夜喝茶时也要烧牛粪,驱蚊时同样要烧牛粪。

胡其图阿爸铲牛粪的时候,林雪君会抽检一部分牛粪,以确认这些牛肠胃上没什么毛病。

林雪松吃过早饭陪着胡其图阿爸一块儿干活,很快便发现在无遮无拦的大太阳下干活够累的,不比他在田垄上种地轻松。

怪不得草原上的人爱喝奶茶,暴晒之下不勤喝茶,人都要晒干了。为了能在广阔的草原上跑得动,他们必须吃许多肉食和油脂才能有力气,但吃了太多肉又容易不消化或者感觉油腻,喝茶能帮助肠胃消化,解腻。

一切衣食住行的文化都是建立在特殊环境之上的,为了生存而已。

人工授-精的母牛过了第21天,林雪君带着大哥陪塔米尔和小弟纳森一起放牛。

路上她仔细观察过每一头牛的食量、性情,挨个筛查母牛是否有再发情的情况——食量增大,性情变温顺,毛色渐亮,再辅以查看牛舌下两侧的肉阜颜色,尾巴根部隆起、牛尾未盖住水门,未有返情情况,这就是配种成功的,用油漆做个标记。

傍晚回棚时,所有没被标记的再观察一晚,如果依然无法确定已成功,第二天早上就给它重做人工授精。

好在配种的成功率很高,今年准备的冻精居然没有全部用完。

大队长王小磊当即安排塔米尔去其他生产队问询,看看别的生产队有没有缺冻精的,他们可以直接将剩余的冻精送过去。

这边的配种工作完成,林雪君又启程转去第八生产队,给嘎老三那边未成功授-精的母牛补授后,便直接从第八生产队的夏牧场转道回驻地。

一路上,小王小丁跟着体验了许多以前从未尝试过的劳动,还摸了5个月大毛茸茸、睫毛长长的大牛犊子,在草原上打过滚,围观了林兽医给牛做直肠检查、人工授-精,迎着夕阳骑了大马,欣赏过边牧糖豆牧牛英姿,还远观了一群秃鹫分食被狼吃剩的野马……

珍惜相机胶卷,小丁邀请阿木古楞帮他们画出这些画面,看着小少年递交的充满灵气的画作,两人啧啧感叹,只觉本趟收获完全超出预想。

几天内晒黑几个度后,两位编辑也随林兽医一道折返第七生产队冬驻地。

北方夏天来得晚,秋天却来得很早,8月底南方正是盛夏,到九月还要再迎一次热烘烘的秋老虎呢,呼伦贝尔的晚上却已飕飕刮凉风,每个人都得穿长袖长裤和外套了。

一队人马抵达冬驻地时,天已经晚了,衣秀玉远远瞧见折返的队伍,便跑回家取了个小外套迎出去。

裹上外套,林雪君打了个激灵,被风吹出寒意的身体终于渐渐暖回来。

小王小丁和林雪松被穆俊卿接回木匠房稍作休息,晚上一起到大食堂吃饭。

林雪君才回到知青小院,衣秀玉就带着她赶去看巴雅尔的孩子。

“怎么了?”撸起外套袖子,林雪君推开巴雅尔往牛棚里寻她已经5个月大的女儿。

“精神萎靡,没什么胃口,还一直流眼泪。我有关注它的排便情况,似乎不拉肚子。”衣秀玉将巴雅尔牵到一边,又折返门口去开院子里的灯。

“倒嚼吗?”反刍是很重要的判断牛羊肠胃健康状况的因素。

林雪君拽着小牛不算很长的牛角将它牵出来,它虽然身体不舒服,但对熟悉的人类仍表现得温顺。

“倒嚼的。”衣秀玉又取了个手电筒过来。

小牛鼻子是湿润的,嘴巴舌头都正常,双眼中只左眼红肿流泪、眼中布满血丝。

听诊确认肠胃正常,她又拿出体温计插进小牛直肠。

林雪松回木匠房洗了把脸,喝了口水,又带着小王小丁过来找妹妹。

瞧见她对着小牛摸摸拍拍,接过衣秀玉举着的手电筒帮妹妹照明,好奇问道:“小牛生病了吗?”

“抓一下牛尾巴。”林雪君将牛尾巴塞给哥哥,戴上胶皮手套后又用肥皂水洗了洗

胳膊。

林雪松早见识过了妹妹掏牛屁股的壮举,如今一看妹妹洗胳膊戴手套,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小王和小丁接过衣秀玉递过来的水杯各喝一口后,也探头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来,用麻绳帮我绑住小牛的后腿。”林雪君从药箱里揪出麻绳丢给小王,对方接过绳子后,很顺手地蹲到牛屁股后方开始绑牛腿——这活他在第七生产队和第八生产队的夏牧场上,都已经干熟了。

草原上缺人手,他们这些过来探望林兽医的人很自然地都被调用了。

小王绑好麻绳绕后兜住小牛使之无法踢人,小丁走到牛头处用布巾蒙住小牛双眼,拽着牛角稳住它不乱动,保定工作便万无一失了。

林雪君拔出体温计,“不发烧。”转手交给衣秀玉去清洗消毒,自己则扶住牛屁股,缓慢地将右手往牛直肠内插。

小牛第一次经历直肠检查,怕得哞哞直叫,被蒙了眼睛看不见,只能左右乱动,想要逃走。

三个男人按住它,它完全动弹不得,只能任直肠中的异物越来越深入。

巴雅尔听着小牛的哀叫急得围在边上哞哞地应和,衣秀玉洗好体温计便过去牵走了担心自家犊子的巴雅尔,顺便把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小红马也给轰走了。

林雪松虽然已看过妹妹插不止一次牛屁股,再看仍忍不住呲牙。抬眸瞧见妹妹表情肃然,眼神专注,便默默抿直了唇,屏息静等。

“正常……”林雪君忍过一阵直肠内的收缩压后,缓慢抽出手臂,走到衣秀玉已准备好的温水盆里仔细用肥皂洗净手臂,并用布巾擦干。

再站起身时,小王已解开绑在小牛后腿上的麻绳,小丁也掀开了遮着小牛眼睛的布巾。

林雪松则一边抚摸小牛背脊毛发,一边以目光向她询问。

“心跳、肺音等都正常,肠胃内脏应该都没什么毛病。我再看看它的眼睛。”走回小牛正面,她先摸了摸小牛头顶毛茸茸的白色卷毛,才托着它的下巴抬起它的头,接着大哥手电筒里的光,仔细检查起小牛的眼睛。

“现在它最明显的症状就是眼睛红肿流泪了,胃口不佳之类可能都是眼睛引起的。”伸手去拉小牛的眼皮,小牛立即本能躲闪。

“王同志帮我固定住它的头。”林雪君

转头看一眼小王。

“好嘞。”小王立即上前一步左手夹击固定住小牛头。

林雪君凑近小牛的眼睛,拉起它眼皮,检查过它的泪腺、虹膜等,“不是虹膜炎,也没有异物肿物,不过——”

“怎么了?”林雪松好奇发问,三个男人一起将头凑近了,好奇地往牛眼里看。

大牛眼里立即映出三个男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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