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客死了?”明昭帝双眸微暗,低声问。
“是。”潘福躬身回道:“据说是……服毒死的。”
“服毒,他哪来的毒?”明昭帝闻言冷笑一声,摇头叹息:“如此说,朕的地牢里竟还藏有奸细?哈哈,乱啊——”
潘福低着头,不敢妄语。
“双腿废了,瞎了一只眼,手筋也挑了。”明昭帝低头笑道:“从春末至今,过了三个月,什么都不肯说……他竟硬撑到这个地步,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潘福抖了抖,问:“陛下是觉着……”
“罢了。”明昭帝并没想听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道:“谁在背后指使这一切,朕连想都不敢想。”
潘福小心地伺候上一盏温茶。
“退下去吧。”明昭帝叹一口气,“朕乏了,让竹帘将日光遮的紧密些。”
“是。”潘福伸手放下卷起的竹帘,将夏日毒辣的日光挡在外面。
待众人出去后,明昭帝依旧笔直的坐在书案前,隔了良久,才缓缓泄下气。
他疲惫地靠在雕花椅背上,仰起酸痛的颈脖,目光便自然地便落在了屋顶。他望见几根巨大的粗木横架于上,作为脊檩,旁边许多细小木椽触头接尾,纵横交错,累累拼接而上,宛如天成之网,稳固而庄严。
明昭帝的目光久久不愿移开,便维持着一个仰头半拉伸的可笑姿势,心想:“瞧着井然有序,但若其中一根被虫蛀掉了,或是坏掉,断掉。这雪芸殿,也将不复存在。”
一木若损,房屋将倾。
他忽然笑起来,闭上眼,将自己的身体全然抛掷于椅上,心里不知腾起一片什么滋味。
城北刺杀太子的刺客死了,意味着线索断了。线索断了,他便不会再知道自己身边到底是谁存有异心。
不知道是谁……
明昭帝缓缓睁开双眼,不知道是谁,那这面上就都算是太平,这样,便可当作无事发生。若是非要追查到底,保不齐会鱼死网破……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他自欺欺人似的地不断重复着,“何必呢……”
不知过了多久,明昭帝才苦笑出声。听不出是因着恐惧,还是庆幸。
*
艳阳息鼓,天光黯淡。
这日叶帘堂下了晚课,刚乘着马车赶到宫门口,便见旁边候着两个笼袖提灯的内侍,其中一个见了她的马车便走了过来,细声细气地禀道:“叶大人,三皇子有旨,叫您先别急则出宫,他在月湖等您。”
叶帘堂指尖提溜着折扇,闻言掀开车帘一角,向下看去。见正同她讲话的内侍估摸着十三四岁,生得机灵漂亮。
“月湖?”叶帘堂疑道:“三殿下叫我去那儿做什么?”
那小太监恭谨地低着头,道:“咱家只是个来传话的,也不晓得这些。”
叶帘堂点了点头,正欲下车,忽然问:“怎么是你来传话,殿下身边的宁安呢?”
小太监低头回道:“宁安公公替三殿下出宫跑腿了,这才叫小的来。”
叶帘堂点点头,想着今日上课确实没看见宁安,估摸着是李意骏又让他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便点点头下了车,道:“走吧?”
那小太监低着头,却没动。
“怎么了?”叶帘堂问。
小太监低声道:“无事,只是今日舌上不慎生了烂疮,想问问叶大人有没有法子治?”
“我哪来的药……”叶帘堂随口答话,说到一半猛然便停住,抬眼问道:“……公公因何生的烂疮?”
“前几日,有贵人赏了小的一只羊,恐怕是贪食多用了些,上了火。”小太监低着头回话,叶帘堂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远处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公公许是等的不耐烦,提着灯笼走过来催道:“叶大人,快些走吧,可别让殿下久等了。”
小太监回话道:“大人说他落了东西在马车上,要去取。”
“算了,既然三殿下还在等着,那东西取不取都不妨事儿。”叶帘堂笑了笑,向着那老太监道:“是,这就走。”
语罢,回过头认真地看了那小太监一眼。
月湖在皇城最南边,平时少有人来。于是越往后走,四周就越是僻静昏暗。
叶帘堂一边走着路一边东张西望,左看看又看看,瞧见什么都稀奇,好像真是心情十分愉悦。
待走到了月湖,却没见三皇子的身影。
她转身疑惑道:“不是说三殿下在这等着呢?”
忽见身后那一老一小太监已没了影儿,前头树影摇摇,夜色中,吴津河手里摇着一柄象牙扇向她走来。
“叶侍读,多日未见,某可是实在想念的紧。”
叶帘堂瞧着他,意外道:“吴先生,怎么是你?”
前些日子太子偷溜出宫,这几天才加严了宫禁。现下看着这位吴幕僚依旧来去自如,她便能在心里头确定,这人背后的昭武副尉,手伸的可不只一般长。
吴津河摇着扇子,慢悠悠道:“殿下临时有事,某来代劳。”
“先生前些日子不是还在陛下那儿告了在下一状吗?”叶帘堂哼道:“在下同先生没什么好说。”
吴津河见她神色不渝,似是生了闷气,心中一软,语气不自觉柔和了许多,“哎呦,那日叶大人出手也忒狠了些,某实在是……”
叶帘堂扭过身,不看他,“是,那先生告状了也该出了气,如今又想做什么?”
这吴津河是个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也许在军事谋略上的确有些建树,但此刻见面前人扭着身子不愿看他,顷刻间便将自己此行是来做什么的忘了个干净,心里美滋滋地想:“他这是和爷闹脾气呢。”
吴津河又伸手去拉她,问:“哦?那你想如何啊?”
叶帘堂闪身避过他的手,往一旁的假山躲,软声道:“在下不知道,先生自己想。”
吴津河一听,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哟,这是在和爷玩欲擒故纵呢。”
他哈哈一笑,迈腿追近,“某近来偶然寻见个宝贝,你定然喜欢。”
夜色渐浓,叶帘堂的身影闪进假山便看不见了,只听声音道:“那先生明日将那东西带过来,我们再说罢。”
语罢,便像是雨落入水中,再也寻不到了。
吴津河心急,在假山里头转悠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人,只觉得心痒难耐却不敢喧哗,只得低声喊:“叶侍读,你去哪里了?”
没有回音。
吴津河不死心,又低声呼唤了几道音。忽见远处灯笼闪烁,好不巧,竟是宫里得侍卫巡逻到了此处。
他只得在矮身钻进假山的一处角落,待侍卫巡逻走过,才从其中钻了出来。
腿麻脚麻,夜风一吹,他打了两个喷嚏,搓了搓手,一颗心却仍在发烫,脚步飞快地出了宫。
*
六月光景殊胜,烈日将这座皇城晒得金瓦烁烁,犹如龙鳞一般闪耀。
翠居中的几池芙蕖早已亭亭如盖,荷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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