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们是得了奇遇,才能预见那场地动?”

听过解释后,吕锐相当顺利地接受了她们的说法,甚至还能帮她们自圆其说,“嗯,在十方大阵之中,确实一切皆有可能。”

卫绮怀也有些怀疑这似梦非梦的经历是不是十方大阵作祟,但在此关头上,她并不打算在这个说法上做太多纠结,只总结道,“不管这是不是‘预知’,我们都要做好准备,毕竟敌在暗我在明,不得不防。”

“说起今日的刺杀,我亦……”吕锐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她,目光热忱,似乎是想要跟进这件案子的调查。

“既然如此,那吕道友今日便随我去找到那些埋伏吧?”卫绮怀会意,又忍不住道,“不过我还以为吕道友会更在意那棵树——也许它与十方大阵息息相关呢?”

“凡事有先后。”吕锐道,“更何况,那日刺杀分明是卫道友与我共患难,我今日怎能让卫道友独自以身犯险?”

卫绮怀为这不假思索的回答一怔,回过神来笑道:“其实也不算危险,过去是我手下败将的,未来也会是我手下败将,更何况现在我们占得先机。”

“当真是先机么?”吕锐神色凝重,“你方才还说那些刺客箭上染了魔气……”

“魔气……魔族?”燕春梧忽而惊叫一声,恍然大悟,“你方才说在地下与那谢登密谋的人是魔族!卫姐姐!难道是他派人刺杀我们的?”

卫绮怀也霎时意识到可以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当即将这个可能性在脑中思索一遍,最终得出了结论:

“说得通,他与谢道友有利益上的冲突,他已经困住了一个谢荻雪,不能放任另一个谢荻雪莫名其妙地出现,自然会将我们这些同伴看作谢荻雪的羽翼,欲除之而后快。同时他也具备作案条件:你们看,他既能勾结魔族,又能在城内部署这么多伏兵,不怕伤及无辜,也不怕国主降罪,如此肆无忌惮,手眼通天,幕后黑手只能是他了——毕竟,无钱无权的又怎能完成刺杀呢?”

“那我今日便以此弹劾他。”谢凌屿道。

这句话直让卫绮怀禁不住抬头看她。

——这、这未免太雷厉风行了?

“弹劾他谋害同僚?未必有用。”吕锐不赞同道,“一来,那谢登能布下伏兵,定然用的都是死士。哪怕你我真查到什么,多半也不会见到他本人的痕迹,堂堂右国师,难道还没几个心腹?二来,他刺杀的只是我与卫道友,即便名义上是国师贵客,终究也只是两个白身而已,那位国主怕是不愿意为此处置一个国师吧?若是刺杀失败,无人伤亡,或死者是寻常百姓,更是师出无名——总而言之,国主不会为此大动干戈的。更何况,那位右国师是不是还因着将要主持涅槃大典而备受器重?”

卫绮怀补充道:“此外,若要弹劾同僚还须掌握证据,可是现在我尚未抓到任何刺客,也不确定那刺客会不会视情况变化而取消刺杀……谢道友你贸然弹劾他,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两位言之有理。在国主眼中,一个国师与平民百姓孰轻孰重,毋庸置疑。”谢凌屿先是认可了吕锐的观点,沉吟片刻,又道,“那假使是他自己的颜面、甚至于自己的性命被置于这杆秤上呢?”

语不惊人死不休。

卫绮怀讶异于她没有放弃这个决断,更讶异于她提议之中隐隐传出的危险气息,“你是说……”

“刺杀之地是前往国师府的必经之路,亦是内侍传旨的必经之路。”谢凌屿道,“若是那位‘恰巧’目击刺杀呢?”

天子内侍在路上被刺杀,确实值得天子一怒了。

“可是,”吕锐迟疑道,“传旨太监并非召之即来,如何能让他恰如其时地路过?”

谢凌屿说:“倘若他是被派去探访一位被下毒谋害、昏迷不醒的左国师,就可以了。”

咦,装病?

卫绮怀暗暗思忖。

今日她本该去皇宫觐见,若是这样制造意外……那老国主是定然会派太医来诊治的。

万一被发现,那不就是欺君之罪吗?

但谢凌屿显然没有什么忠君敬主的思想,只继续道:

“仅在一日之内,前有重臣被下毒谋害,后有内侍遭逢半路截杀,即便两者幸免于难,但如此还不足以令国主大动干戈吗?”

“或者,我也可以成为那个过路者。”她的语气沉着,一字一句地为这张赌桌添上最后的筹码。

“谢道友,”吕锐急急叫住了她,“以身犯险不可取!你将自己也算进去,万一被那国主发现怎么办?”

“以身犯险不可取,假装中毒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卫绮怀也道,却话锋一转,“但是我也认为,将那老国主一道放上这杆秤,未必不能做到——他不是醉心于求仙问道吗?如此一个虔诚的人,不会不愿意亲眼看一眼提前降世的祥瑞吧?毕竟他奢求的祥瑞,从来就不是什么真正的祥瑞。我们也可以做几个大型幻术将他引出来,啊,不对,甚至都不需要幻阵,我们大可以做一些……附上幻术的风筝?控制好风向,或者利用一些光学上的——”

越说越异想天开了。

“卫道友,”吕锐掌心狠狠压住眉头,像是恨不得按住卫绮怀的嘴,“怎么你也……”

“啊,好像是不太好。”卫绮怀笑道,“闹这么大,全城人都瞧见了,反而会使对方忌惮,况且把我们自己牵扯进去也不太方便。”

“明面上弹劾谢登,恐怕不行。”

像是经过了好一会儿的深思熟虑,燕春梧猛地开口了。

“大家莫要忘了,那位真正的左国师,是被谢登落井下石软禁在神木之底的。他对凌屿下手的原因怕是觉得谢荻雪有神异,恐惧之下才想要除之而后快,可这是在他留有后手的情况下。若是他被我们逼得狗急跳墙,哪里还顾得那么多?我若是他,定然会选择鱼死网破,供出谢荻雪本人,然后再以欺君之罪弹劾回去,到时候,两个谢荻雪,我们怎么解释?”

“哦,如此说来……”卫绮怀微微惊讶于她的谨慎,当即从善如流道,“我们还是该偷偷做掉他,对吧?今天吗?”

“兹事体大,自当谋定而后动,卫道友你——”吕锐说到一半,瞟见她的揶揄神色,终于忍无可忍,一鼓作气地喝止道,“卫道友你就不要再玩笑了!”

不再胡闹,几人商量一番,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什么太出格的决定,规划好分工,便各自行动起来。

谢凌屿燕春梧依然是按照原定时间顺序去皇宫觐见国主。

卫绮怀和吕锐则是先与琅月薛檀会合了一会儿,又找了个由头告辞。

但拜右国师所赐,她当时在地下得知了这一切乱象的罪魁祸首是宫中出逃的妖异,此刻便忍不住向被此困扰多日的两位朋友明里暗里透露了几句。

慢慢的,日上三竿。

卫绮怀算着时间,觉得那些刺客应该开始布置了。

她提起剑来。

“卫道友,”吕锐道,“我们理应通知城中巡防的士兵。”

“通知他们做什么?”卫绮怀笑道,“帮忙给这些刺客收尸么。”

吕锐知道她眼前的人偶尔会开一些乱七八糟的玩笑,但仍然认真地点点头,“是,卫道友,这样总能留下些证据。”

卫绮怀算是看出来了,虽然及时将这场刺杀扼死在萌芽之中是任何人都会选择的保险方案,但是很显然,吕锐不太喜欢这种暗流汹涌的氛围。

她并非不习惯单打独斗,也并非不习惯快意恩仇,只是不习惯将身份隐在暗处,生死输赢都无声无息,毫无着落。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卫绮怀想,难道她们会受伤吗?难道她还会让吕锐受伤吗。

吕锐又道:“更何况还有魔族,不能掉以轻心。”

“嘘。”卫绮怀的脚步已经接近了当时与易途相遇的地方,矮墙一堵接着一堵,幸而那股微弱的魔气适时而至,续接了记忆里的追踪。

转过小巷,好巧不巧,看见了一个勉强还算熟悉的背影。

卫绮怀:“?”

她是有什么乌鸦嘴吗?

连吕锐也有些愕然:“卫道友,那、那是易姑娘?”

易途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不对,不是“还”。应该说,她提早了这么久来,为什么易途也提早了?

怎么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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