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逾城,百绣阁。

沈羡亭跨过门槛,施施然步入其间。

辛晚楼快步跟上。

百逾人精于绣艺,行人衣物上的绣花比之外界更加繁复精美,连长安之人也比不过。只是团针绣少,二人走了许久也没见几个。

而百绣阁正是百逾城最大的纺织庄子,全城会绣团针绣的绣娘,也大多在此了。

二人初一步入,便有一织工上前,那人操着百逾口音问道:

“二位客官来我百绣阁是为何事?是想订衣裳,还是看绣品?”

沈羡亭上下打量他一眼,道:

“听闻百逾最出名的就是团针绣,只是百闻不如一见……掌柜的可愿带我们去看看?”

团针绣量少价高,那织工听了这话自然欢喜。他引着二人一路往里,走到最深处一间屋子,道:

“客官,我们百绣阁绣团针绣的绣女就在此处了。”

屋内有一绀色衣裳的中年妇人,那妇人发色花白,看上去已近耳顺之年。妇人似是此地管事,眉目严苛,在一众绣女之间来回穿梭。偶有某个绣女出了差错,那妇人便耳提面命,唬得那小小绣女满面菜色。

辛晚楼望着那妇人问道:“那位娘子是管事的?”

织工忙道:

“那位是唐嬷嬷,是我们这儿资质最老、手艺最精的绣女,如今给底下这些年轻丫头当师父。不少姑娘们可都在她的教导下进了织锦局呢!”

沈羡亭一听此话,又问:

“这位唐嬷嬷在此多久?”

织工答道:“四十余年。”

“那她应是认得许多人。”

“那是自然。”

几人走近一众绣女,其面前各自摆着一套巨大的织机,手中针线穿梭不停,而那一团一团立体直观的花纹也在不同的光源下色彩变换而熠熠生辉。

织工将唐嬷嬷叫住,指着二人道:“嬷嬷,这二位是来看团针绣的,您关照着点儿……”

唐嬷嬷闻声转头,面上愤愤之色在看见二人的一瞬荡然无存,她小步上前道:

“二位客官想看什么?衣裳还是画轴?百逾的团针绣可大多是宫廷贡品,保您买了不亏本……”

“想看看百绣阁绣女的名册。”沈羡亭沉静道。

“啊?”

唐嬷嬷面露震惊之色。

沈羡亭为了看那一本名册,足足买了三大张一米长的团针绣画轴。辛晚楼不知他买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也不知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只可惜那名册看完,并无分毫异样。

会团针绣的绣女不多,整个大靖国内也只有不到三百。二人一个个地看过去,却并无一人来历不明或去处有异。

这伙姑娘里有十三个姓高、七个名字里有“吟”字。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高吟吟”兴许

也只是个假名,又或者是那位真正的高小姐的名字。

线索断的干净。

辛晚楼怕沈羡亭心里难受,可他看上去却并无丝毫介怀,似乎对如今情境并不意外。他展开那三幅团针绣,摸着那上边的花纹出神,半晌,道:

“真是精妙……百逾人是如何想出来的?”

辛晚楼无语凝噎。

“对了,”沈羡亭兴奋地转向辛晚楼,“你那衣裳不是破了口子?我替你补上吧,试试团针绣。”

“你也是真闲……”辛晚楼道。

她虽不理解,但有人愿意替她补衣裳,她自然没什么不乐意。辛晚楼翻开行囊,从里边翻找那件破衣裳。一个不慎,漆黑一物从行囊间掉了出来。

“啪——”

安长思给的夜行衣。

辛晚楼慌忙抓起,一把塞回包内。

沈羡亭正注视着她,自然看见了那件衣裳。他轻笑一下,懒散道:

“辛女侠真是未雨绸缪,外出逃命还带着夜行衣。”

“你不也带着呢吗?”她一句怼过。

沈羡亭辩解道:

“我带夜行衣是为了复火派给你送药,你又是为了什么——为了随时接单子杀人?”

“要你管我。”辛晚楼不悦地将包袱重新系好,将破了的衣裳丢给沈羡亭。沈羡亭一把接下,展开那衣裳看着其上缺口,一会儿便动起手来。

“诶,沈羡亭,”她忽而想到,“千丝引的解药你带了吗?”

“又到日子了?”

辛晚楼点点头。

“哦,”沈羡亭又埋头绣衣裳,随口道,“不急,我过几天给你。”

辛晚楼觉得奇怪,前几日她早就翻遍了他的行李,里面并无什么类似千丝引解药的东西。正因如此,她才没能趁机跑脱,还得与这人呆在一处。

可他说自己有药。

她想不明白。

眼前人挑一缕月白色的丝线,仍是绣一支鸢尾。辛晚楼也不明白,他为何总绣鸢尾。

“喂。”

沈羡亭抬头。

“百逾城就这么算了吗?”

“那不然呢?”他苦笑道。

辛晚楼又问:

“那之后去哪儿?回长安么?”

“邝萤到处抓我,我怎么敢,”沈羡亭朝烛火凑近一点,“只是得告诉师兄师姐一声,前几日忘了告诉他们,只怕他们快急疯了……”

辛晚楼无语笑道:“有你这个师弟,他俩处处担心……只怕是上辈子造了孽。”

灯花噼啪一响。

沈羡亭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她,半晌,他忽然轻轻地笑起来。

“你说得对。”

他又低头去缝那件衣裳,看上去并无什么异样。可辛晚楼却显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不知沈羡亭是否会因此生气,又或是心怀芥蒂,她连忙补救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沈羡亭忽然打断她,“但你说的对。”

他绣完鸢尾花的最后一针,在线尾打个结,又用力将线头扯断。

沈羡亭将衣裳还给她,衣裳破烂之处已经补好,其上也真是一支团针绣法的鸢尾花。

辛晚楼无措地接过衣裳。

“我没有想阴阳怪气……”

“我知道啊,我又没有怪你,”沈羡亭又无奈地笑笑,“可我的确是个大麻烦……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被连累——连你都是。”

他轻轻朝辛晚楼眨一下眼,笑道:

“你这只算是一不小心窥破了天机。”

沈羡亭朝辛晚楼摊开手,手心躺着一粒小小的药丸。

他道:

“这个月的解药。”

辛晚楼不知他的药是从哪儿变出来的,狐疑地看他一眼,依旧接了,慢慢地塞入口中。

有点怪……

“怎么一股山楂味儿?”

“啊,你吃出来了。”沈羡亭尴尬地笑笑。

辛晚楼惊愕地看着他。

“我怕那药太苦,让师兄给你加了山楂。”

“师兄?”

“跟着信一起飞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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