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馨殿是盛京数一数二的宫殿,幸帝顾锦城为了彰显国威,给殿内的用度都是一等一的好。
偌大的宫殿里,穹顶上绘满了极具艺术性的彩色壁画。
穹顶下,八根又高又粗的金丝楠木将房屋撑起。
那八人环抱不住的房柱上,甚至还细细雕刻了八幅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图。
再往下,房柱底端,人们脚下踏的是光滑如镜的汉白玉,温润、坚硬且极为完整的玉石,铺满了整整一个宫殿的地面。
地面上,放置着数百张宽阔的黄花梨木书案,每一张书案上,均刻了不同的山水花鸟图,而案上放的,皆是当今世上最上乘的文房四宝。
其中,笔是褚地的紫毫笔,纸是琅地的水纹纸,墨是槐地的松烟墨,连砚台都是荆地的洮砚。
整个兰馨殿从内到外、从上到下、从微末到显著,无一不是奢华至极。
宋旌甩开周屹,将柳悬一路推至首排书案前,又赖在柳悬的书案旁,不肯离开。
“哥哥为何偏与姓周那厮亲近?”宋旌像一只大号兔子,在柳悬身侧蹲下,将一颗脑袋搁在书案上,用下巴压住柳悬刚铺好的纸张,语气像是好奇、探寻,可脸上却写满了不高兴。
一路上,宋旌走得很急,像是生怕周屹会追上来似得,以至于他在强行把柳悬的轮椅拉扯到自己的身前时,他都没空留意柳悬当时的表情变化。
柳悬也不懂宋旌在不爽什么?明明是他被宋旌甩来甩去、转来转去,半点没把他当个活人活物对待,他还一直忍着没发火,而宋旌倒好,先质问起他来了?
“少将军。”柳悬轻蹙眉心,将火气悉数压下,隐忍不发,面色不喜。
在他抬手落下时,手中那一柄镇尺稳中带狠,如一阵劲风,被他重重拍在书案上。
书案颤动间,宋旌避之不及,被震得下颌直感觉一阵酥麻。
“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柳悬微微抬起双眸,掠过宋旌一眼,眸光暗沉,语气已是十分不善,满是敌意与警告。
四周嘈杂,无人注意。
柳悬用余光扫过周围众人,见众人皆一如往常,各自忙碌,他收回视线,就像方才是一阵清风拂过,从不曾发生什么。
宋旌捧起发酸的下巴,揉了揉,眼睛里蕴蓄起一层水雾,他没想到,柳悬虽然瞧上去弱不禁风,但手劲着实一点也不小。
俯仰间,宋旌见柳悬已安然自若,从笔床上拾起一根笔,又沾取了书童们刚研好的墨汁,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着什么。
“哥哥~”刚刚才被柳悬警告过,宋旌又视若无睹般粘上来,还是一副不知收敛的模样。
仗着柳悬太信奉那套儒学礼法,不会轻易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为恶,宋旌毫无顾忌,屡次侵犯柳悬的界限。
如果柳悬一直不肯搭理他,宋旌就会主动贴上去。
“哥哥若是不跑,手自然用不着伸那么长。”宋旌依言伸出长臂,握实柳悬右侧的扶手,霸道地将他一把带过来,两人间原有的两尺空隙也在顷刻间消失殆尽,“毕竟老抻长胳膊,也很累~”
宋旌扶住右侧的扶手,站起身,又匍匐在椅背上,“更何况......”
柳悬身上的药草味儿很香,夹杂着一丝被阳光曝晒过的皂角香与一缕若有似无的柑橘气,与室内的松烟墨香混合在一起,让宋旌扑了个满怀。
宋旌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一股气味儿的影响,不自觉地低下头,往柳悬的颈后凑了凑,意识逐渐沉迷于那一股刻入灵魂深处的气息。
“我不喜欢周二那厮。”宋旌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慵懒,又染上了几分孩子气,用骄横、任性的口吻,低低沉沉,向柳悬耍赖道:“不过是想哥哥只亲近我一人便好。”
当宋旌的呼吸像点点星火,散落在柳悬的脖颈时,柳悬的右手一滞,也顾不得琢磨宋旌所言有何用意,笔还未搁下,便用另一只手将一片绯红、火辣滚烫的颈后遮盖得严严实实,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语无伦次道:“胡......胡言乱语!”
柳悬被宋旌惹急了,极为愠怒,他用右手一把将宋旌推开,手中的笔墨泼洒在宋旌的脸上与黄锦圆袍的衣襟前,像极了柳悬那惊慌失措的心绪。
宋旌一时未防,被柳悬猛一推,推得踉跄一步,撞上身后的书案,将书案后正高谈阔论的人吓了一跳。
或许是宋旌的动作幅度太大,周围的人都默契十足的安静下来,连堂上睡着的老学博都缓缓地抬起头。
“宋小将军乎?”睡眼惺忪的梁学博扶了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片,仿佛才刚瞧见宋旌一样,一双眯成缝的小眼睛陡然睁圆,摇头晃脑道:“何故仍滞于此,未归家乎?”
宋旌揉捏起被桌角磕疼的后腰,又挂上他那没心没肺的笑,朝学博倾身,拱手作了一揖,不紧不慢道:“回博士,受业已数日未至,诸多学问多有不明,愿再听学片刻。”
学博闻言,惊诧得下巴险些脱臼,一双眼睛瞪得好似两颗即将脱眶而出的小弹球,嘴唇微张,原地静默了一会儿,才啰啰嗦嗦地回道:“虽若此,汝宜速觅一席之地以安然坐定,悉心听讲,盖因授课之时已迫在眉睫矣。”
说着,学博抻了抻僵化的胳膊,从地上捡起一根腕粗的绳索,徐徐拉动数下。
“受业聆听博士之训诲。”宋旌又浅俯下身,向博士行了一礼。
宋旌那清醇的声音随浑厚的钟磬声在空旷的兰馨殿内响起。
方才被宋旌撞上的那张书案后,其主人很有眼力见,一听见学博所言,就急急忙忙恭请道:“宋爷请坐!”
那人高马大的壮汉在瞥见宋旌向他投去的目光时,赶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麻溜起身,挪去殿后,给宋旌腾出一个位置来。
梁学博是英才院里出了名的腐儒,一辈子只专注于那书本上的一目三行,他最喜欢的人便是柳悬这般才情出众又克己守礼的儒雅书生,他最不喜欢的人便是宋旌这般狂妄自负又好勇斗狠的粗鄙武夫。
今日,或许是因为宋旌不像往常那般不知礼数、目无尊师、肆意顶撞,所以梁学博倒也没给宋旌什么脸色看。
只是堂下众人免不了在私底下交头接耳起来,纷纷猜想那三天旷课、两天发呆的宋旌到底是吃错了哪一味药?又为何会在未时散学之际,没有像往常一样,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去天地间自由驰骋,反而是变得循规蹈矩、勤学好问起来?
柳悬端坐在宋旌身前,耳边有无数叽叽喳喳的声音正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宋旌是不是因前几日落水,受了点刺激,所以意外长成了、持重了?而柳悬不用回头,也知道宋旌正事不关己,直直盯着他瞧。
“哼”柳悬冷不丁地嗤笑一声。
他不像旁人那般天真,还真以为宋旌是转了性、开了智,突然就学乖了,他心里很清楚,宋旌骨子里是何德性。
这世上,能让宋旌乖乖坐下听他说话的人估计还没出生,就连宋言章都管教不了的混小子,又怎么可能真的循规蹈矩、勤学好问起来?
柳悬总觉得“宋旌”像他又不像他......
就像宋旌方才在古树上躺着,翘个二郎腿、拽到天上去时,柳悬便觉得能把包子当暗器使的人除了宋旌外,别无他人......
然而,直到刚才,在宋旌几次三番无视他的挑衅,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他,说些不明不白的话时,柳悬又觉得宋旌很陌生,像是一个全新的、全然不认识的陌生人。
今日,柳悬因宋旌而心绪不宁,竟十分罕见,未能专心聆听梁学博的授课。
两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沉。
逐渐点燃灯火的兰馨殿内,伴随古朴的钟磬声响起,众人鱼贯而入、四散而去。
不消多时,偌大的宫殿里,便只余下柳悬与宋旌两人。
柳悬本就有意躲开宋旌,甚至在周屹问他要不要同行时,不想给宋旌留一点机会的柳悬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然而,当他俩一前一后,在殿内枯坐良久,直至梁学博缓缓起身,以赞许之目光审视他俩,颇为满意,再发出“孺子可教也”的感慨,旋即先行一步后,宋旌仍无去意,全然未动。
“少将军夜深不归,还一直赖在这里做甚?”夜里寒凉,柳悬的身子弱,有些扛不住了,先一步败下阵来。
因为暂时不想看见宋旌的脸,柳悬固执地坐在书案前,没有转身。
片刻后,柳悬听闻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正当他心里犯嘀咕时,一件竹月色的披风将他包裹入其中。
“自然是在等哥哥一起回去。”宋旌的声音清远、干净,从后方传来,就像是柳悬身上那件披风所特有的甘霖香,清甜而冷冽。
宋旌只说了最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可柳悬的心里却已经百转千回。
在宋旌行至他的身前,再蹲下,替他将披风系在颈下时,柳悬的眉心不由得轻轻隆起,不耐又不解道:“你现在一点也不像你,以你的性情,你必不会为了宋将军一句话就做到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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