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将那株草药给他了?”辛晚楼从车厢内露出一张脸,门帘将自己其余部分捂得严实。

“一滴毒就能毒死那老鼠,让你多吸一口气也能毒死你。”沈羡亭回望她一眼,讪讪笑道,“况且,他说的已经够多了。”

“高吟吟?你真要去找高吟吟?”辛晚楼诚恳道,“宰相独女——你如何见得到?”

“见得到的。”沈羡亭狡黠一笑。

辛晚楼未再多问,却在心里暗暗腹诽。她只探半个身子在外,望着车外景象。

“这条路不是来时的路了。”

驾车那人点点头,眼看到一路口,他拉起辔头令小白马转了方向:“我们要绕过陈仓,从远路回长安去。”

“绕过陈仓?”辛晚楼惊讶道,“那回长安需要多久啊?”

“可若叫翠微楼那伙人寻到你我,那便得不偿失了。”

“怕什么?大不了一个个杀了。”

“你这人……”沈羡亭无语笑道。

辛晚楼嘴上这样说,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缩回车厢里。门帘垂下,车外风雪尽数阻挡。

若真遇上,她真的忍心杀安长思吗?

沈羡亭仿佛妖精一般,她刚想到此人,他便开口相问,道:“那姓安的说书人与你是旧识?”

辛晚楼回答:“火余宫的旧人罢了。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火余宫旧人……”沈羡亭重复一遍,又问,“那你如何不跟他走?去复火派继续做你的少主?”

马车外风雪已停,空气寒冷而干燥。辛晚楼将一只手搭在窗边,如同抚摸如同一盏粗糙而冰冷的陶罐。

她思绪翻飞,良久,道:

“我身上不是还有你下的毒吗?”

“受制于人呀。”她放下窗帘。

沈羡亭轻笑一声,未再多问。他扬起缰绳,口中呵一声“驾”,小白马走的更快些。马车压着积雪向前,在雪中留下细长的车辙,等待下一场大雪将其尽数掩盖。

近日来,沈羡亭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给辛晚楼订一件新衣裳。

辛晚楼恹恹地被他带去布坊,晕头转向地量了尺码。沈羡亭倒是大方,大笔一挥给她订了最贵的一块料子,还另加了最贵的刺绣。

辛晚楼在布坊里作壁上观,悄声问他:“这是干嘛?新嫁娘的婚服也没这么贵的……”

沈羡亭那时正看料子,听她这话豁然开朗,对布坊小厮说道:“有红料子吗?就要红色了——”

“你——”

“有嘞客官!”小厮笑逐颜开地爬上梯子,从最顶上取下一卷红色布料,摊开在桌面上,“客官,您看这张可好?”

那料子是上等婆娑锦,红似丹砂、艳若霞光,辛晚楼拽住沈羡亭,急问:

“你这是干什么?我穿不得这么艳色的衣裳……”

此话真切,她向来只穿深色与素色,便于夜行而不显招摇。

沈羡亭扬起一边眉毛,侧身看着辛晚楼,柔和笑道:“不试试,怎么就知你穿不得?”

他仍笑吟吟地看着辛晚楼,指尖却在那料子上轻轻一点,将一直握在手心里的金锭子重重磕在桌上。

小厮眉开眼笑地“诶”一声,眼疾手快地将料子卷起,用一麻布条封住。又从桌下抽一根炭笔,要在那封条上写字。

“客官贵姓?”他问。

“别!你先别写,”辛晚楼动作快如闪电,小厮手中一凉,她已将那金锭子抢回来,“衣裳是我穿,也应我说了算——”

“可钱是我付。”金锭子未在手中捂热,沈羡亭指尖一晃,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金锭子拿了回来,又搁在桌上。

辛晚楼焦急,动作不免粗鲁,一把将他拽至身前,耳语道:“这是婆娑锦,皇后娘娘用的料子,你买来给我做衣裳?你——”

“姓沈,”沈羡亭笑着对小厮说,“做成骑装,轻便为上;袖口襟口均要绣花,绣——”

绣样繁多,他迟疑不决。

小厮见他犹豫,提议道:“团花纹或是蝴蝶纹,都是眼下姑娘间时兴的纹样。”

沈羡亭思虑良久,仍觉不妥。侧首而望,紫衣的辛晚楼插手站在墙边,背上背一把比她还大的刀,满脸凶巴巴的蛮劲。看上去倒似浑身长满冰寒的尖刺。

“不必,”他轻笑一声,摆手拦住;沉吟片刻,道,“绣江海山川。”

*

长安,宣阳坊。

临近喜事,宰相府已张灯结彩、门庭若市。京中大小官员几乎要踏破了宰相府的门槛,拜帖与礼物流水般送进府中。

高宰相的独女吟吟娘子挑剔得满城皆知,年近三十仍待字闺中。直至今年端午她落入荷花池被梁王殿下所救,二人一见钟情,眼看她便要做梁王殿下的梁王妃了。

小丫鬟云舒怀揣什么东西从门外进来,她跨过门槛,对屋内蓝衣女子道:

“小、小姐,那个爱找茬儿的来了。”

“来了?这么急?”高吟吟放下手中五色的线团,将绣花针扎入其中,拢在竹筐中收好。

“来了,还带了样东西让我拿给小姐,”云舒将怀中柔软的织物展开,“他说这是一块儿小的,他还带了一块儿大的。”

云舒手中织物约有手帕大小,是一张绣了一半的百子图。中间的几十个娃娃每个仅米粒大小,却眉目清晰、惟妙惟肖,甚至连发饰和衣物都各不相同;边缘一圈还未绣完,仅有黑色丝线绣出的线稿,并未上色,透出织物浅淡的底色。

高吟吟心下赞叹,指尖在织物上流连,致密的丝线有着如琴弦般的触感。

不怪此人找茬……

见过这样好的东西,自然看不上她高吟吟手中的绣品了。

“云舒,请他进来,”高吟吟起身,抚平身上衣物的褶皱,“请他上座。”

云舒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随即珠帘一响,走入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那男子长相清俊、有些眼熟,身后跟一个黛衣女子。

女子走起路来脚步无声,进入屋内也不多话,只靠于墙边站定,吓得站在她身旁的云舒目不斜视、只盯紧自家小姐。

男子朝高吟吟行个礼,于是在三九寒日摇起了扇子。他道:“在下姓李,无奈叨扰高娘子了。”

“公子莫怪,也是吟吟假扮绣女在百织阁做工、却又学艺不精,才给公子平添了许多烦恼,”说着,她拿出那绣了一半的百子图,“公子这绣样着实惊为天人,吟吟自叹不如。敢问这件绣品从何而来?公子可能让吟吟见见背后的绣工?”

“见不到了,”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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