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影影绰绰,将帘外人的身形一道编织成浮动的光影。隐约可见宗苍今日披了件鸦青色大氅,宽襟阔袖原本极遮掩身材,却因他的身形过于魁伟健硕,生生穿出了天神般英武之姿。

明幼镜飞快瞟了一眼,很不乐意地承认,此人的确有做总攻的资本。

这样一想,心头又是一阵委屈酸涩翻涌。在舒适圈里待久了,以为谁都要为他倾倒,殊不知人外有人,真碰上这唯我独尊的,他除了拼出半条命要那二十个备胎指数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在心里默默诅咒,希望宗苍面具下的那张脸长疮流脓,让他的后宫一睹真颜后无不花容失色,分分窜逃是也。

而那长疮流脓之人已经掀开竹帘,身形一晃,遮去大半门外日光。明幼镜把脑袋缩在被褥间,假装听不见宗苍的脚步,却控制不住肩颈微微发抖。果不其然,听见那震颤人心的低音从头顶传来:“哭够了吗?”

明幼镜攥着床单,指尖一绕一绕收紧。

“你挺厉害,说上来就上来,满身是血的从我万仞宫前爬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使了什么阴毒酷刑。”

明幼镜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但二十个指数伤他太深,此刻实在不想努力倒贴了,只想老实躺平,爱咋咋地吧。

后颈却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一掐:“说话。哑巴了?”

瓦籍的破锣嗓子挺不满地响起来:“宗主,小狐狸还在养伤呢!”

宗苍收了手,看见那一小段细嫩的脖颈上浮起了淡淡的红。不留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道:“不是说哭老子不来看他吗?现在来了,却被人叼了舌头,不会说话了。”

明幼镜心下大震,哭什么不来看他?他明明是哭那少得可怜的二十个指数!

宗苍见他迟迟不应,也没了耐心,低声道:“爬个天阶把舌头爬丢了。”

背后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宗苍脚步一顿,回过头去,只见趴在瓷枕前的小少年慢慢睁开双眼,又浓又密的乌黑睫毛湿了个通透,上翘的勾人眼尾湿润泛红,雾蒙蒙的瞳孔里一阵又一阵地泛起水汽,俨然已是洪波滔天。

原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是让明幼镜彻底破了防。什么叫爬个天阶?对你是不算什么,我可是险些就没命了!这样一想,愈发泪如泉涌,薄粉的鼻尖都是水光潋滟。

宗苍微微一愣,一时竟忘记自己方才想说什么,良久才缓缓开口:“能说话了?”

明幼镜闷闷的声音含糊不清地传来:“嗯。”

宗苍沉默着扫视了一下他被子底下遮掩的两条腿。看不见情况如何,也不好直接动手掀开被子查看,于是问道:“伤好了吗?”

明幼镜摇摇头:“疼。”

瓦籍啧啧:“小狐狸怎么回事,见了宗主,说话和羊粪蛋儿一样一粒一粒的。”被宗主斜睨了一眼,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地闭嘴了。

宗苍实在不擅长和这种心智不齐的小孩子说闲话,以往明幼镜见了他,都是两颊羞红着身子软成一滩水,除了软绵绵地叫宗主什么都不会。他和房室吟不同,不把炉鼎视作房中娇妾,只作寻常弟子看待,只是像明幼镜这样年纪小又心思多的弟子,从来没有过。

宗苍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烦躁,到底还是没办法应对这种小孩别扭,索性向瓦籍抛个眼色示意解围。瓦籍会心,嘻嘻笑着走过来:“小狐狸,辛苦你上来一趟,我们宗主言而有信,你往后就还是留下吧,啊。”

明幼镜黑白分明的眼珠慢吞吞转过来,冷不防对上宗苍投下来的目光,心口一时凝涩。明知不该,却不自主地想起书中许多次提到“那暗金色的眸子只要看上一眼,便让人什么志气骨气都全忘了”,而这胡思乱想刚刚冒了头,就被他自己生生掐断干净。

咬咬唇道:“我……还是算了吧。”

瓦籍不解:“怎么算了?虽说你从前不懂事些,但那也是小孩子心性,我们宗主不会放在心上的。往后照旧挂上名牌,拜我们宗主为师,学点本事,有什么不好?”

明幼镜在被子里弯着膝盖拱了拱,竟有几分忸怩之态。宗苍忽然弯下腰来,低沉嗓音就这么从他耳畔刮过去:“你不想留在山上了?”

明幼镜的腰不自主地软了半截,闹不懂面前男人到底什么意思,红着耳尖避开目光:“没有不想!就是……就是……”闷闷道,“我在山下太丢脸了,怕其他师兄弟笑话我。”

宗苍一拂袖,坐在了他的榻边。见瓦籍煎药去了,他闭上眼睛,平静道:“你若是我的徒弟,做错了事,赶下山去,断没有再让你上来的道理。只是先前与你打了那个不成样子的赌,少不得愿赌服输,不能再将你扔下天阶。”

顿了顿,嗅着这满屋甘草川芎之气,捏了捏紧皱的眉心,“你自己选罢。”

药寮内静悄悄的,宗苍仍未睁眼。等了许久也不见回应,耳旁似乎回荡着双耳金缸内无根水的滴答声,何寻逸……是这个名字罢?一张手臂,就把这毫无防备的小家伙抱了满怀。

真的是一点警惕心也没有,还是这些年把他保护得太好了。

心中思绪浮动,却觉怀中轻轻一沉,有什么软绵乖巧的小东西窝进了自己的臂弯间。

宗苍睁开双眼,看见白皙纤瘦的少年贴上自己的手臂,他柔顺乌黑的长发铺在宗苍的膝头,像一只可怜的、乞求荫蔽的小兽,蜷缩进他的怀里。

宗苍稍微动了一下手臂,明幼镜便又闭着眼睛轻轻哼唧着贴了上来。

“想好了?”

少年脖颈泛红,微不可辨地点了点头。

宗苍把他从怀里放下来,面具下的暗金眼睛里神色有点复杂。末了,也没说几句更多的,站起身来撩开竹帘,走出药寮去。

瓦籍正守着红泥药炉,持着一柄黄铜小铲挑灰,拨出来的灰烬很缺德地拍在路过的斑蝥上。听见背后传来笃沉脚步声,忙把小铲撂下:“怎么就出来啦?小狐狸留下来没有?”

宗苍在对面的矮凳坐下,他身高腿长,坐着不甚舒坦,但还是幽幽道:“他都费尽千辛万苦爬上来了,还能再赶下去不成?”

瓦籍嘿嘿一笑,沧桑的一张脸被火光映红:“我觉得他挺可爱的呀!看着一捏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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