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混蛋,你们找死——”

“陛下,陛下……”

景辰猛然睁开眼,对上一双满是关切的小眼睛。

金内侍轻声问:“陛下,您可还好?是头疾又犯了吗?”

景辰松了口气,抬手捂住额头,摸了一手的冷汗,他攥紧薄被,调整呼吸,等那种被鬼气包裹的冰凉刺骨感觉消散后,才哑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陛下可要起了?”

今日有朝会,是该起了。

景辰点点头坐起身,怔怔盯着自己的手出神,反复在脑海中跟自己确认,这是一双人的手,不是狗爪子。

金内侍察觉到景辰的状态有些不好,但他已经习惯了,这位主子哪天状态好了才是奇怪,比如昨天。

他若无其事地指挥着小太监们伺候景辰更衣梳洗,早膳也摆好了。

景辰今天也没有头疼,这是个好兆头。

但头疼跟给人当狗、跟老虎赛跑、和鬼贴身肉搏这些破事比起来,景辰一时也不好说哪种更痛苦,比如现在,他稍微呼吸重一点就仿佛还能闻到那种腐败阴冷的味道,实在没胃口吃东西,只喝了半盏茶,便匆匆去上朝了。

自头疾加重后,景辰已经近四个月未曾上朝,日常政务大半交由宣王及六部尚书共同处理,他只偶尔召见几位近臣过问军政大事,比如此次的江南水患。

幸而大雍王朝承平数百年,水患虽严重却远不至于动摇大雍根基,先帝也是一代明君,骤然驾崩也并未出什么大乱子,还给景辰这棵独苗留下了极厚实的家底,这也是景辰病重朝局却依然安稳的主要原因。

当然,景辰自认为还算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病得再重也未将政事彻底丢开,如今大好了,自是要尽快复朝处理水患之事,该查的查,该办的办。

龙辇抵达含元殿时,景辰已经盘算好了如何收拾底下那帮蠢货蠹虫。

五凤楼上钟鸣声起,文武百官进入大殿,行过叩拜大礼后,久违的早朝终于开始了。

景辰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群臣行过大礼之后便准备开门见山直接算账了,结果目光往底下一扫,已经到了嘴边的骂人话竟生生卡了壳。

无他,这满殿含泪又带笑的殷殷目光,期盼中又不乏焦急的老脸,怎么都那么像金内侍啊!

景辰已经猜到这些老家伙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他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阵烦闷,而他陡然卡壳的这一瞬间,也给了诸位金内侍发挥的机会。

果不其然,须发皆白的宗正寺卿惠郡王率先出列,抹着泪颤巍巍道:“陛下大好,龙体安泰,实乃天佑我大雍啊!自陛下病后,老臣夜不安枕食不知味,几欲追随先帝而去,奈何不曾得见大雍国祚延绵,江山后继有人,老臣有负先帝所托,不敢闭眼,总算撑到今日,如今老臣别无所求,只盼陛下早立中宫,为我大雍开枝散叶……”

老家伙着实啰嗦,声泪俱下讲了一箩筐,景辰听到“早立中宫”便开始走神了,他在脑子里努力搜刮惠郡王的把柄,打算丢出来堵他的嘴。

惠郡王这一支,可以算是景氏皇族中“早生”的代表了,惠郡王的祖父惠王乃是永兴帝长子,先帝隆庆帝长兄,十五岁时生下世子,四年后惠王病逝,膝下只这一根独苗,永兴帝心痛长子早逝,特许其独子袭亲王爵,十岁便被封为惠王。

小惠王也在十五岁时生了惠郡王,然后就走了自己父亲的老路,刚满二十便撒手人寰,同样只留下惠郡王这根独苗。

惠郡王倒是比他爹和他爷爷身体好,平平安安活到了五十六岁,但他膝下女儿足有二十三个,儿子却一个没有,这也导致他一把年纪了还不断往府中抬姬妾,拼了老命也要拼个儿子出来。

惠郡王不仅自己热衷于生儿子,也极其热衷于给自己的皇帝堂叔、宣王堂爷爷张罗生儿子的事,有时候景辰都想劝劝自己这老侄子,看看你爹跟你爷爷,生了儿子就没了啊,再看看你自己,健健康康活到了五十六,这是为何?因为没儿子啊!

多么显而易见的事,你自己眼瞎看不明白,竟还非要劝你堂叔和堂爷爷早日走上这生儿子的不归路吗?

不过这惠郡王除了喜欢啰嗦生儿子的事,也没别的大毛病了,品行能力都还过得去,宗正寺卿这位置也着实捅不出大篓子来,景辰想了半晌竟也没想出一个能立马震慑住这老侄子的把柄。

惠郡王说得唾沫横飞风生水起,不仅堵了景辰的嘴,也将宣王吓得直往金柱后面躲,生怕大孙子下一个就念到自己头上来,他甚至还偷偷给御座上的景辰递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礼部侍郎潘良也不甘落后,趁着惠郡王喘气儿的功夫插嘴道:“惠郡王所言甚是,陛下已是及冠之年,如今龙体大安,是该早日立后,绵延子嗣以安国本,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他话音刚落,众臣纷纷响应,翻来倒去就一个意思:立后,生孩子。

景辰烦得不行,他不是不能理解这些老家伙的担忧,大雍自他皇祖父永兴帝这一代起,子嗣便格外单薄,他老人家总共三个儿子,惠王这一脉连续两代早夭,如今更是要绝嗣了;先帝隆庆帝这一脉也夭折了好几个皇子公主,最终只剩下景辰这一根独苗,还是个身体不好的;还有一个老来子宣王,如今年近而立膝下仍旧空虚。

景氏皇族其他旁支子嗣也是凋零,这大雍江山承平数百年,眼看着要后继无人了,文武百官们怎么可能不急?

但理解归理解,作为当事人的景辰病得要死不活的时候被催生,刚好些了又被催生,换谁心情能好?

何况被催生的皇帝陛下刚当了一晚上的狗,被老虎追被鬼打,窝了满肚子火无处发泄,正等着人主动送上门来给他收拾。

景辰上半身稍微往后靠了靠,嘴角勾起一点嘲讽的笑意,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御案。

侍立于旁的金内侍立马看懂了这个暗示,从小太监那里端来一盏茶递到景辰手中,立马退回原位,兴致勃勃等着看好戏了。

果然,景辰接过茶盏后,直接往御座前的金柱上砸去。

“咔嚓”一声脆响,茶盏撞得粉碎,正在激情发言的御史洪渐倒了霉,被迸溅开来的碎瓷片砸到额角,一缕血丝渗出,混杂着强挤出来的眼泪,这下真成“血谏”了。

景辰忽然发作,将直言极谏的诤臣们吓成了缩脖子的鹌鹑,洪渐更是要哭不哭的卡在那儿,模样十分滑稽。

摔了茶盏的景辰却并未大发雷霆,反而笑眯眯地对洪渐道:“洪爱卿的话在理!嗯,你是想让朕立你大外甥女为后对吧?也行,就她吧,沈爱卿赶紧操办起来,你是礼部尚书,想必定然不会亏待了自己亲闺女,定要办得风风光光举世瞩目才行,顺便再大赦个天下,如何?”

有时候天上掉馅儿饼并非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这馅儿饼太大太结实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能砸死人。

景辰这番话就是个实心大馅儿饼落在沈唯清头上,自己女儿若真能当上皇后,说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可沈唯清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景辰的阴阳怪气,所以他就算盼女儿当皇后盼得眼睛都红了,也不敢这么大喇喇地用头接馅儿饼,他赶紧出来推辞:“小女才疏学浅,恐怕难当国母重担,还望陛下三思啊。”

沈家三姑娘乃是名满雍都的才女,否则也不会被先帝钦点为太子妃人选之一,可惜先帝去得突然,尚未正式定下名分,景辰登基后无心于此,被这些大臣烦得不行才同意将人接入宫中,却十分吝啬地只给沈姑娘封了个嫔位。

沈唯清对此耿耿于怀,虽然听得出景辰这时候在说气话,但万一是真的呢?所以他也不忍心谦辞太过,让景辰顺杆子换人选,因此挑了个恨不得全天下都能看出的破理由来假谦虚一番。

景辰闻言冷笑,但凡沈唯清说自己女儿身体不好,他都能信了他的邪。

也有人同样不想这大馅儿饼轻易落到沈家,一名张姓御史站出来道:“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皇后凤体康健与否事关国祚,望陛下三思。”

景辰想翻白眼了,身体好的皇后,身体多好,能徒手打虎那种吗?想屁吃呢老东西!

“张爱卿所言在理,依朕看,还是定国公家的孙女合适,将门虎女,想必身体十分康健,且当年母后与定国公世子夫人乃至交,也曾许诺姻缘交换信物,那就立宁家姑娘为后吧。”

这张嘴就来的态度,随意瞎说的人选,让不少心思敏捷的大臣意识到皇上是准备找茬了,不少人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但也有不明智的人非得往刀口上撞。

张御史就不是个明智的人,他继续劝谏:“万万不可啊陛下!定国公府未出阁的两位姑娘一个三岁,一个四岁,怎能为皇后!”

景辰向他投过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朕说的当然是定国公世子长女,宁家大姑娘。”

张御史脑子转得既快又不快,他脱口道:“宁家大姑娘十八年前就过世了——”

话音未落,立马有人跳出来大骂道:“闭嘴!小女只是失踪!张明之你要再敢信口胡说诅咒小女,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开口骂人的正是定国公世子,他还不到四十岁,却像是棵饱经风霜的老松,头发花白神色憔悴,他红着眼睛站在定国公身边,两人仿佛是同龄人一般。

这事说来也令人唏嘘,定国公世子宁嘉屹当年也是名满雍都的俊俏郎君,与夫人更是琴瑟和鸣的一对璧人,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十八年前,宁嘉屹奉命驻边,世子夫人带着两岁的宁大姑娘回阳城探亲时遭遇山洪双双遇难,尸骨无存。

宁嘉屹痛失妻女,整个人都疯魔了,直接抗命回京寻人,若非定国公在宫门外跪了一天一夜苦苦求情,他早被隆庆帝砍了脑袋。

当年山洪来的突然,宁少夫人母女及随行侍从猝不及防之下被尽数冲走,事后只找到些零碎衣物首饰,宁嘉屹这些年始终坚信妻女还活着,耗费无数人力财力满天下地找人,可惜却一无所获,妻女是宁嘉屹最大的软肋,但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什么节哀、续弦之类的言辞,都会惹得他暴怒。

张明之口不择言,当面说宁大姑娘“过世”,那简直是捅了马蜂窝了,若非在金殿之上,宁嘉屹的拳头已经落在他脸上了。

至于景辰说太后与宁少夫人乃至交,曾许诺姻缘,这也是事实,但宁大姑娘失踪十八年,除了宁嘉屹没人相信她还活着,景辰这时候扯什么立宁大姑娘为后,那纯粹就是瞎扯淡了。

宁嘉屹气得差点当场打人,一直安静站着的定国公不得不出声制止:“三郎,不得君前失仪。”

宁嘉屹狠狠瞪了张御史一眼,收敛情绪重新站好,却梗着脖子不吭声。

妻子当年与太后的约定他是知道的,在他看来,女儿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人选,皇帝既然主动提了,不管是幌子还是认真的,他都没什么好推辞的,他宁嘉屹可不是沈唯清那种虚伪的家伙。

见他们不吵了,景辰意味不明地笑笑,悠然道:“宁爱卿相信宁大姑娘尚在人世,朕也相信,不如这样吧,宁爱卿去将宁大姑娘,大雍未来的皇后给找回来,人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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