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鬼市白辽（四）
算珠拨动的声音忽然一顿。
檐下铜铃随风轻响，森森竹影在雪白的宣纸上投下浓淡不一的阴影，崔照在书桌后抬起眼睛：“是白辽出了问题？”
“是。”崔绍叉手行礼，“那人死状奇异，骨血皮肉全化为清水，灵气充盈，除了白辽，不作他想。”
“造化无穷、取之不尽，人力终有不及，白辽本就是违逆天道的东西，出了问题也是正常，只是这个时候……”他沉吟片刻，“可是曲家？”
崔绍摇头：“二叔，不如我去鬼市看看。”
“你如今出入人前，抛头露面，不好去，让崔络带上两个身手好的侍从去看看，不必多说，只让他去查看生意如何。”崔照说着，低下头将手中厚厚的帐簿合上，“好好准备西洲城的贺礼，这件事，先不要惊扰了老太君。”
崔绍：“是。”
“我有贵客远来，先不留你了。”崔照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唤来门口的侍从，低声吩咐着什么。崔绍心领神会，沉默着深深一揖，退了出去。
走出澡雪斋大门时，迎面遇到了两个人。
一老一少，老的广袖峨冠，红光满面，若不是挺着个大肚子、身材溜圆，倒是有几分仙人姿态，少的眉目俊秀、衣衫华贵，却是个装扮成男子的姑娘。
应该就是崔照口中的贵客。
擦肩而过时，崔绍含笑对着两人一揖，老者笑眯眯地颔首回礼，那扮了男装的少女却睁大了一双灵动的眼睛：“这人好差的面相。”
崔绍：“……”
他维持着笑脸，直到那两人的背影消失，才缓缓转为冷淡。
二叔不让他去鬼市探查，明明是起了戒备之心，却偏偏打着为他好的旗号。
让崔络去，那个糊涂蛋能查出什么？
辽丹牵扯了太多的利益，本就是桩棘手事，更遑论白辽。
难道，二叔早有预料、已有打算？
崔绍想着，不由在心底冷笑一声。
所谓血脉亲缘，不过是在有利用价值，有交换利益的时候，才有些份量。自己于二叔、于崔家，从来都只是个略显顺手的工具，何曾真正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过。
他转过身，对一直趴在墙头跟着的白覆子道：“你也听到了，二叔让崔络带人去鬼市看看生意如何，你不如去和他通传一声。”
白覆子歪着头看他，双手双脚都按在墙头，相比人，更像是一头野兽，白色的面巾在风中拂动，它点点头，眨眼便失去了踪影。
鬼市是一个代称，是隐藏在中都灵集背后的，另一个集市。
“中都是天下商贸的中心，也是辽丹的汇集中转之处，辽丹从无妄山的六丁斋运往中都，再通过江南道的漕船马道送往神州各地。”文弃儒一边更衣，一边大声解释，“惟有从中都发出的辽丹，才是正品。”
月桂水葵承露仙，丹砂空青不得变。
月桂、水葵、丹砂、空青，都是稀罕的炼丹材料，价格可比同等体量的黄金。
但是再贵重，只要有钱，也能买得来。
辽丹的丹方中，惟有露仙一味，是无妄山、或者说是曲家独有，隐秘至极、从不外传。
据说服下辽丹之后，可以神魂出窍、去往至高至远的九重天外，聆听神讯，感悟大道，如此玄之又玄的境界，过去只能靠苦修得来，如今小小一枚丹丸就能实现，自然是趋之若鹜、千金难求。
“我听说过这个东西。”见生道，“还有一种，名为赤辽。”
当时青蝉就是用这种东西，将崔络和俞天章迷倒，骗过了崔绍。
“唔，苻兄，你果然阅历丰富、知之甚广。”
文弃儒用力从繁复的领口中钻出脑袋来：“那辽丹现世也不过是十来年的光景，这天下的许多人，出身太好，要什么有什么，有时候就非得要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连普通的辽丹也觉得不满足，之前还有一次性吞下几十枚直接死掉的，死时满面微笑，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好的东西。”
“后来，便出来一种新的辽丹，因为通体赤烈似火，就被称为赤辽，服下可以……嗯，获得那种大极乐，夜御数女，也不在话下。”
文弃儒说着，冲他挤眼，顺便做了个有点下流的动作。
见生哭笑不得：“那白辽呢？”
文弃儒严肃起来：“这东西很是邪门，如今只在中都有，流落出的不过是只言片语，都说白辽……是至纯至臻的灵气。”
至纯至臻的灵气？
听起来，倒是和自己体内的五蕴清气，是一种东西。
但是依靠丹术，能凭空造出灵气么？若这种方式奏效，灵气自然是源源不绝，哪还需要辛辛苦苦挖掘灵石、刻苦修行？
听上去，总觉得有几分蹊跷。
见生反应过来：“所以你说要和我同去一个地方，是有这种白辽的地方么，在哪里？”
文弃儒：“中都的另一个灵集，人称鬼市。”
中都如一潭深水，平日里开门做生意、热闹繁华的灵集只是水上最浅的一层，之下还有许多藏在暗处的湍流，交易些见不得人的货物，通往各处隐秘所在。
见生沉吟道：“陪你同去，自然是可以的，只是……”
只是，有必要装扮成这个样子么？
“你不懂！”文弃儒抖着一身绛色对振收腰长裙，外面裹了泥金海棠花的锦缎披风，绑好素蛾送来的假发髻，“我提前探查过一番，那鬼市乌烟瘴气、混乱不堪，成双成对去还好些，若是单个的男子，别人只以为你是来寻欢作乐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百面千相戴在脸上，眨眼间，相貌平平的青年书生不见了，铜镜中只见一名容色清丽的年轻女子，正是模仿了千姿楼中的一位姑娘，他满意地点点头，对见生欠身行礼，清清嗓子：“苻公子，我们走罢。”
见生恶寒。
文弃儒担心露出破绽，便戴了面纱遮脸，好在他身材清瘦，裹在女子衣裙中也不显太过突兀，两人并了肩，一路向西行去。
背影上看，倒也颇为般配。
一边走，一边还在低声交谈。
文弃儒：“这次的事一看就和白辽有关，我师兄已经向监天司发出诏令，至少得是黄字以上，你若想接，也可以去连星小阵看看。”
文弃儒的师兄，就是那个姓邵的官员。
记忆中有一个模糊的、儒雅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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