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鬼市白辽（五）
鬼市的入口在灵集深处，广安坊旁。
广安坊是曲家的产业，无论在哪里，都是规规整整的乌木大门，浑然一体，看不到门环门首，只有特定的暗号才能将其敲开。
见生看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开，转回正前方：“你确定是这里？”
一方空空荡荡的石台，长宽约莫三丈，立于水池之上，屋顶升起接着正脊，靠后的地方连了一面影壁，一侧留了供人出入的通道，挂了靛蓝的帘子遮挡。
帘子后面似乎坐着一个人，只能看到下方露出的两条裤腿，空荡荡地摇晃。
像是一个……戏台。
文弃儒：“是这里没错，唔……我们先去看看。”
他当先一步，踩上了水池中凸出的搭石，回身对见生递出手：“来。”
见生笑了笑，抓住他的手。
就在这一瞬间，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但他没有回头去看。无论是谁，偷偷摸摸躲在暗处窥探，就让他窥探好了。
若是有想要的东西，总是会来到自己的面前。
踩在石台上的一瞬间，周遭的喧嚣和灯火，仿佛退潮时的波浪，倏地远离，有无形的屏障存在，让他们身处的空旷戏台和其他地方，彼此隔离、泾渭分明。
越靠近那面靛蓝的布帘，这种感觉就愈发明显。
黑暗如有实质，在影壁背后的空间中翻滚涌动，那两条垂落的腿一动不动，僵硬如同尸体。
“纳金。”
一个声音在布帘后平平响起，清脆响亮，却带着说不出的空洞，分不出男女。
伴随这道声音的，是一只从帘子中探出的手，僵冷、青白。
文弃儒回头对他比了个“嘘”的动作，麻利地从口袋里拿出两块灵石递过去。
见生目瞪口呆，这是入门费？也太贵了！
那只手收回去，很快又伸出来，这次拿着两张面具。
一个是老翁面，笑颜长须，满面皱纹，另一个则是空白一片，只在眼、鼻、口的位置留了相应孔洞，其他什么也没有。
“这个有趣，是要我们带上么？”文弃儒好奇，伸手想拿空白面具，不料那只手轻轻躲开，两个面具扇形打开，分别对着站立的两人，上下一摆。
是示意不能乱带么？
见生拿过了那个空白面具，文弃儒看他一眼，拿走了剩下的老翁面，那只手果然收了回去。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将面具挂好，这面具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薄如蝉翼、轻似无物，戴在脸上，就像是冷冷的水溅上皮肤，很快就没了感觉。
面具挂好的同时，那面布帘被缓缓撩起，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并不是影壁之后的狭窄小道，而是一条灯火璀璨、宽阔热闹的长街。
幻术？阵法？还是……另一个真实？
见生向方才帘后那人站着的位置看去，只见一片混沌的黑，当中闪过一片雪白的脸，对他颔首示意。
文弃儒也震惊于看到的景象，他深深吸口气，拽了拽见生的手臂，见生会意，任他靠在自己身边，两人相偎着走了进去。
原本想象中的鬼市，阴暗逼仄、泥泞肮脏，有着跃动不安的鬼火和昏黄黯淡的烛光，无数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躲在阴影中，向路人兜售着阴邪诡异的货物。
但这条长街，显然与“鬼市”二字大相径庭，光华四射、喧嚣又明亮，比外面的灵集还要繁华几分，两边的店铺也是彩旗招摇，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往来行走的大多是修士，也有些衣着华贵、前来猎奇的公子哥，每人脸上都挂着面具，各不相同。
回头去看，方才进来的狭小入口，那面靛蓝的布帘，都不见了，前后皆是一模一样的大道通途、熙攘街景。
两人沉默着站了一会，见生先问：“一会怎么回去？”
“说是摘了面具，就可以回到入口。”文弃儒也有些迟疑，“我们先走走看？”
两人停留的片刻，已有数道目光投射过来，见生点点头：“嗯。”
刚走了几步，就有穿着妖艳的人过来搭讪：“两位看着脸生，头回来？”
文弃儒不愿让人看出初来乍到，也不想和这人纠缠，便扬了脸，抱紧见生的手臂，嗲声嗲气道：“见生哥哥，这人好烦，快带我去前面玩啦。”
见生：“……”
他忍着不适，刚要迈步，就见那人捂嘴一笑：“明明是两位公子，怎么还喜欢这套情趣？”
百面千相失灵了？
不，是文弃儒的行动举止，他的模样虽然变化成了碧蝴，但是动作的细节，依然能看出是名男子。
见生望过去，发现那人戴了张秾艳面具，长发披散、鬓边簪花，穿了身花里胡哨的葱绿长衫，但是平坦的胸脯，略宽的肩膀，依然能看出是名男子。
视线相对时，那人忽然伸出长长的、分叉的舌头，在红润唇边缓缓舔了一圈。
见生脸色冷淡下来，他婉拒道：“多谢好意，我们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拽着文弃儒就走，干脆利落。那人望着两人的背影，鼻尖耸动，用力嗅了嗅，发出长长的、陶醉的叹息。
气息如此干净，却又没有那些膳物的痴蠢之态，实在是……极品！
“那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文弃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蛇妖？不对，邪祟如何能进中都城呢，即便这里是鬼市，也是在中都城里面啊。”
见生道：“也可能是秽生。”
自从截教兴盛，那些非人之物愈发难以区分，秽生本身就是一种邪祟，只不过有思考、能沟通、服从管束而已。
一旁传来浓烈香气，看门脸像是一个肉铺，一群人围在一起，人头攒动，似乎是在抢什么东西。
“我的，我的！”
呼喊声不绝，见生忍不住看了一眼，只见一人兴冲冲跳起，手中挥舞着一块卤好的肉排，兴奋大叫：“哈哈哈，终于抢到了！”
说着便咬下一口，满嘴淌油。
“那是……”文弃儒喃喃道，“我没有看错吧！”
那块正在不断被大口撕咬的肉，分明是孩子的一条腿。
骨骼尚未长成，膝盖弯折，小腿纤细，可以轻松被成年男子握在手中，如鸡腿、鸭腿一般拿着大嚼。
见生定睛看了一会，摇摇头：“那是狌狌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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