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鬼市白辽（二）

天亮了，人也死了。

死的是一名金砂谷弟子，炼气三层的修为，不算高，但也不算太低，应该是吞了什么猛禽的妖丹，胁生双翼，白骨增生，上面横七竖八长满了钢针般的羽毛，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

金砂谷这些年不断发展，早已不是当初偏安东南一隅、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老谷主去世之后，新任谷主广开门庭，门下弟子不仅数量翻倍，修为也是成倍增长，光是突破筑基境界的，这几年来就有好几十位，不乏有野心勃勃，想要冲击金丹境的。

进境快，并非因为天赋异禀，而是修行方式邪门。金砂谷的修士，向来吞噬妖兽内丹，化为己用，越是厉害的大妖，越是于修行有益。尽管如此，抢夺其他生灵的造化和生机，始终被看做修行的旁门左道，自然也是为名门宗派不齿。

不齿归不齿，这事发生在中都，崔家总要给个说法。

崔绍一大早便来到了长乐坊，他近日为曲大公子准备生辰贺礼，忙得天昏地暗，好容易睡下，还不到两个时辰，就被人叫醒。

“长乐坊中出了些事，”那侍从轻声细语地吩咐，“先生让公子尽快去看看。”

先生，自然就是崔二先生崔照。

千姿楼吃了个闷亏，他再未踏足长乐坊，如今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过去，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还能有什么事？过往长乐坊隔三差五也有这样的衰事，不是争风吃醋、一时昏了头，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偌大的中都，还能有邪祟闯进来不成，当那些重金买来的法阵是吃素的么？

好在出事的花楼在长乐坊西，距离千姿楼有好一段距离，他袖着手走进去，白覆子还和往常一样，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

花楼名为“昔春”，名字风雅，走的却是花哨的野路子。他刚靠近，就看到街口停了架青篷马车，衙吏带着械侍，整整齐齐分为几列，封住了这条小街的出入口，前院站着一个略有些眼熟的身影，崔绍心下了然，上前唤了一声：“邵大人。”

邵化辰回身，对他颔首：“崔公子。”

他是数日前来的中都，两人在接风宴上有数面之缘。之前的郡守告病还乡，镐京城便派了这位归藏府的重臣过来，谁都知道中都城里只认浮花宫，所谓郡守也不过是个吉祥物，平时都只是派一些和事佬撑场子，不料这次竟是派来了文官的魁首、儒生的领袖。

也许是和半年后的六令飞花盛会有关，也许是紫宸宫对中都的倨傲无礼早有不满，想要借机发作。

无论是哪种，他都不可被怠慢。

崔少按按额角，调整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走上前道：“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让邵大人见笑了。”

邵化辰望着他，目光锐利：“见笑？”他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鹤青团领常服，不像是帝京炽手可热的权臣，更像是一个寻常的、不苟言笑的儒生。

“这里死了人，还是一名修士，是你我失职，何谈见笑。”

崔绍的眉头皱起来。

这名邵大人果然和传闻中一般，对世家并不友好。

他嘴角噙着笑，目光却向院中的血泊处望去，这一眼，让他眉心不由狠狠一跳。

那名金砂谷弟子，死得着实……诡异。

七窍流血、双目圆睁，显然是早已毙命，怪异之处在于，他的整个身体都鼓胀起来，皮肤被撑开到近乎透明，原本魁梧健壮的身体如今看上去竟是圆溜溜的像是一个球。

旁边跪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紫檀薄衫被她小心地拢在胸口，却遮不住大好春光。她的身后，屋子里还蔫头耷脑地有不少人，或坐或站，应当都是昔春楼里的姑娘仆役。

这薄衫分明是仿制了浮花宫的样式，只不过拉大了领口，又弄了蝉翼般的料子，崔少额角突突直跳，他知道花楼乐坊喜欢搞这些东西，但是道听途说，和亲眼所见，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继续说，”邵化辰道，“这人说是听到了敲门声，然后呢？”

显然在崔绍到来之前，审问就已经开始了。

“奴……”那女子像是极为惶恐，瑟缩了一下，“奴什么也没有听到，但他，非说有人一直在敲门……”

金砂谷弟子性情粗暴，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这女子实在是痛得受不住，正在想如何把他支开，至少稍微停歇一会，就见粗壮汉子忽然抬头，说是听到了敲门声。

隔壁咿咿哦哦的叫声在持续，但是敲门声？女子仔细听了听，的确是没有。

那弟子又抱着她弄了一会，接着抬头，很是凶狠地发问：“谁大半夜敲门，没完没了！”

“要不……公子先去看看？”她赶紧建议，“奴家好像也听到了，是有谁敲门来着。”

她胡乱撒谎，只想把这人赶紧哄走一会。

那男人随便用了外衫系在腰间，坦着胸膛，大咧咧就走出去了。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女子等疼劲儿过去，却没等到那人回来，想了想，还是撑了一盏油灯，出门去看。

“奴就看到那人站在院门口，抬头像是在看什么。”女子打了个哆嗦，“奴去拍他的肩膀……”

雨后的地上湿漉漉的，积水混着泥浆弄脏了女子的缎鞋，她走到那人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紧接着，就见那人忽然张大了嘴，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

如夜枭嘶嚎，如野鬼长哭，总之，不像是人能发出的。

伴着那声惨叫，他的嘴也越张越大，浑圆好似一个无底的黑洞，将赤红的口腔、厚重的舌头、以及深深的喉咙都露出来，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拼了命似地，想要从他口中挤入内脏肺腑里去。

油灯摔在地上，闪了闪，火光熄灭，女子也发出一声惨叫。

“等等，”一个青年的声音从旁传来，“你说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到他的身体里去？”

他音调清而脆，语速很快，竹筒蹦豆子一般，一边说，手上还拿出一本脏兮兮的书册写写画画，“除了这人，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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