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经闹市,又行了五六里路。但见赤日炎炎似火烧,满耳蝉鸣。姜宁晚回头瞧了眼裴元淑,只见她唇色发白,模样甚是可怜。姜宁晚当下扭过头去,狠力挥动马鞭,又行了二里地。

正行间,路遇野田农舍。姜宁晚忙撑着手,跳下马车,在底下扶那惊吓过度、略有几分中暑气的裴元淑下车来。

而后,她手脚麻利地扒了那婆子的衣裳,从中翻出二两银钱。便拿着这银钱去不远处的农家,租得一辆牛车。

当姜宁晚驱车之时,身后传来马蹄声。心下陡然一紧,她下意识地拉过倚在稻草堆上遮阴的裴元淑,弃了那牛车,忙往农户家中躲去。

裴元淑初时诧异,而后露出惊喜之色,侧过身来,向后招手。姜宁晚凝眸,停住脚步,旋即反应过来,来人并非那伙贼人,而是来接应裴元淑的人。

玉香确实并未说谎,她确是裴府千金,名唤裴元淑。

偌大的国公府邸,朱门高耸,气势非凡。门前汉白玉台阶,光滑生辉,宛如明镜。步入院中,沿青石道前行,道旁柳松林立,枝叶繁茂。再穿过环绕相连、曲折蜿蜒的游廊,便可达正厅。

姜宁晚立于印刻着“福康堂”三字的匾额下方,静候通传。方才她本想要离开北上,裴元淑却劝她入裴府暂作落脚。其一,她并无卖身契,若那王四妈去报逃奴,她的危险必将大增。

其二,她想去寻觅沈煜,自意外失忆,遭人哄骗,错认假父母,几经波折。如今,她实在不确定沈煜会在何处,北地不过是个大致方向罢了。

她一外来之人,若真要寻人,实如大海捞针。而裴府千金答应央兄长相助于她,如此一来,她寻到人的概率便会大大提升。

“姑娘,这边请。”

姜宁晚闻声抬首,见一中年妇人立于跟前,年约五十,圆盘脸,双耳缀环儿,身着翡翠撒花比甲。

姜宁晚随妇人前往,入得正厅,厅内宣铜炉中焚着薰衣梅花香,香气袅袅,萦绕不绝。

一角处摆着对海棠式洋漆小几,几上置一金盘,盘内盛着贵妃芒、山竹、蕃石榴等时新瓜果。

正中央处,有一花梨雕花翘头案,端的是精巧非常。两侧交椅之上,皆搭着葱绿撒花椅搭。

一交椅上端坐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头戴紫底花缎攒珠勒子,身着秋香色浮光锦袖衫,手拄方竹镶白玉鸠杖,慈眉善目,且精神矍铄。

许是方才见了走失多日的孙女,此刻面上尚带几分伤感。正自伤怀间,抬眼瞧见姜宁晚走进来,遂叹一口气,招手示意其上前。

姜宁晚趋步近前,老太太上下打量一番,定睛看清其相貌,心中不由涌起怜惜之情,长叹一句:“可怜孩子,生得如此齐整,竟是被拐去了那般腌臜地。所幸无事,不然当真作孽。此次也难为你了,我的宝贝元淑得以平安归来,少不得你的功劳。”

“好孩子,方才元淑与老身说了,要留你在府中住上些时日,这是应当之事。老身一会儿便差人去收拾个房间与你,你只管安心住下便是。再者,你那寻兄长之事,几日后我家铎哥儿便会回至陵府城,是时,他得了空,老身自会与他说道此事,你且宽心。”

在这个时代,一孤身女子公然去寻一无亲缘关系的男子,传出去有伤风化,为世俗鄙夷,因而姜宁晚只推说自己是去寻走散的兄长。

姜宁晚立在原地,低垂着白净小脸,静静听老太太言语。这般乖巧模样,甚得老人家心意。裴老太太轻拍她的手:“瞧瞧,老身自顾自说了这许多话,竟忘了问你名字。好孩子,你唤作何名?”

未等姜宁晚回答,老太太又道:“可介意老身为你取个别名?”

姜宁晚轻摇头。

老太太笑道:“性子娴静,当真乖巧讨喜。让老身思量思量,”又道:“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取芙字,唤你采芙可好?”

姜宁晚见老太太这般高兴,亦是笑着应下。老太太又是一番称赞,道其乖巧可人。正说着,方才引姜宁晚进来的婆子呈来锦缎,又有一托盘银子,足足十两之数。

过于贵重,更何况如今是她有求于人。姜宁晚下意识瞧了一眼那慈眉善目的裴老太太,却见其目光如炬,似有深意,

“采芙,且收下吧,这是老太太的心意,切莫辜负了。”

姜宁晚闻言,手微微一顿,旋即登时接过,甚是识趣地向老太太谢恩。这十两银子并那上好锦缎,在某般程度上是封口费。裴元淑身为世家小姐,这段经历惊世骇俗,倘若传出去,必定招致流言蜚语。

姜宁晚也算是好运道,遇见的是常年吃斋念佛、忌杀生的裴老太太。自武将夫君裴老太爷,还有两个儿子以及嫡长孙伤逝之后,裴老太太悲痛之下,只觉是武将煞气过重之缘故,故而信起佛来,诚心吃斋,塑金身,务要为国公府的孙辈积攒福分。若是换作其他大户人家,恐姜宁晚这知情人便会被拉去填了井。

姜宁晚接下银钱后,执意要向老太太身边的婆子讨些活计。她一个外来人,若不明不白在此白吃白喝,极易招来府里上下的猜测与恶意。

在现代所学的刺绣功夫此时派上了用场。老太太仁慈,将她安排进了绣房。裴老太太遣婆子对底下人言是姜宁晚救了半道上遇见的裴小姐,细心照料数日后方送裴小姐回府。如此,姜宁晚算是暂且有了个栖身之所。

“采芙,二爷要回府了。”春喜咯咯笑,推开门,奔上前,亲昵地搂着姜宁晚的胳膊。

春喜是比姜宁晚早一年入府的,将将十五岁的年纪,面若银盘,杏仁大眼,生得讨喜,当日见了姜宁晚,便上前亲亲热热地打招呼,是个自来熟性子,姜宁晚本来并不热情,被她缠了几回,二人倒关系亲近起来。于明面上十七,实际确有二十一岁的姜宁晚而言,春喜是个活泼好动的初二小朋友。

“你今日说了十回了,我知晓二爷要回府了。”被春喜这一打岔,姜宁晚停下飞针走线,赶紧将手中绣绷拿出,对着日光一瞧,还好,并未出差错。

那鹤寿龟龄的图案,端的是惟妙惟肖。龟鹤象征高寿,是她要呈送给裴老太太的物什。虽她只来了几日,然而因她在现代时便刺绣技艺精湛,故而她送去的绣样,皆颇得老太太满意。

在现代时的姜宁晚从小受刺绣工匠妈妈的影响,喜欢苏绣,从学习基本的针法,再到融入油画、国画中的光影变换,后来更是获得了苏绣新人大赛的冠军,可是随着双亲车祸身亡,尚年幼的姜宁晚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寄居在姑姑家,不愿再提起苏绣。

后来还是沈煜鼓励她,带她参加各种展览,比赛,慢慢的,她重拾苏绣,心底才得到一份安宁。沈煜是邻家福利院里的哥哥,性格温和,他们已经认识相伴十余年了,在他身边,姜宁晚能总找到无忧无虑的感觉。

姜宁晚现在很后悔拉沈煜去野人谷探险,如果他不跟她一起去,他就不会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同她一起谋生,她更后悔那日不打招呼便独自去长街上买菜,如果不去,他们就不会走散。

沈煜现在肯定也很焦急她的下落,她一定要尽快找到他。

春喜凑过来,见姜宁晚有些怔愣,嬉皮笑脸道:“采芙,你才来两日,便又是绣那百鸟,又是绣那金玉满堂、五福捧寿,今儿个又绣起龟鹤来。你这拼命劲头,在下着实佩服。”末了,有模有样地鞠了一躬。

言罢,挤眉弄眼一番,好一阵笑,又道:“你说说,可是想着去老太太屋里当那一等丫鬟,还是……”

说着,笑眯眯地抢走绣品,不怀好意道:“哄好老太太,好叫老太太唤你去伺候二爷。”语毕,见姜宁晚无奈瞪她,春喜笑得以手拍胸口,甚是开怀。

“你若再胡言乱语,当心张妈来罚你,不准你吃晚膳。”

张妈是绣房里的管事,平日里没少管教年少的春喜。

“呸呸呸,我自个儿掌嘴,再不提了,不敢说了。”春喜贼头贼脑,四下环顾,方凑到姜宁晚耳畔,满是委屈道:“前儿我不过说了一句元淑小姐是不愿嫁表少爷才跑了的,却被张妈听了去,张妈好一通教训。”

“她那喇叭嗓,直训了我整整一柱香的工夫,我这脑袋嗡嗡作响。这般便也罢了,到了晚上,我竟还落得个空肚子。苦煞我也……”

春喜垂头丧气起来。

姜宁晚微挑眉,戳了戳她的小酒窝:“那罚挨轻了,到今日你都没长记性。”

春喜扁嘴,嗷嚎一声,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好好好,我去一旁待着,再不来多嘴舌了。”

姜宁晚摆手让她自便,取了把剪子,修剪绣布,春喜走三步两回头,没忍住再凑过来:“采芙,你方才可听清了,是二爷明日要回府了。”

“第十一回。”

春喜跺脚上前,急道:“那可是二爷!采芙,你且快些放下绣花针与那缎子,打起精神听我说啊!我听我爹讲,二爷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海燕关大捷,二爷身为一军主将,提枪纵马,冲锋陷阵,势如破竹,威势如雷霆万钧,把那些个来犯的蛮子杀得片甲不留。”

“圣上龙心大悦,晋封二爷为陵府总兵。我爹说这陵府城乃是朝廷七边重镇之首重,世代皆为兵家要塞、必争之地。由此,二爷如今可是圣上身边一等一的红人,较那薛老将军,更是胜出几筹。”

提起薛老将军,春喜微微蹙眉,目露不忍,小声道:“采芙,你可晓得薛老将军?”稍作停顿,又道:“本来这海燕关战役,该当是由薛老将军指挥。奈何半年前,那薛老将军被圣上召回京都,竟下了大狱。有人指控薛老将军擅杀副将,又顿兵不战,更有藐视君父、意图谋逆的大罪。全府上下几百余口,尽数斩杀于市。”

说到后面,春喜倒吸一口冷气,道:“我那时跟着我爹去瞧了,那场景真真血腥可怖至极。回来之后,我整整三日都未曾好好吃上一顿饭。”

“说起来,那薛府本是要与咱这裴府结亲的,元淑小姐本当嫁过去。奈何出了这等事,元淑小姐与那薛老将军幼子薛景便断了缘分。老太太和二太太急着要另选才俊与小姐相看。”

“元淑小姐不过堪堪满十六,这便急着要与人相看吗?”

十六岁,放在现代,正好是上高一的年纪。

春喜双目圆睁,单手从青花葡萄纹盘中拈了个桂花糖蒸枣泥糕,送入口中,嚼了几嚼道:“都十六了,还不与人相看,要等到何时啊?”

不同时代观念碰撞,姜宁晚也不能说人家不对。

“不过像裴国公府这等富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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