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绯衣洞幽(四)
脚下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这个秘境中,除了他们,还有很多别的东西。
仿佛有人信手将墨汁泼洒在天地之间,将无尽暮色快速晕染,变为一团朦胧的黑,一切东西在这样的混沌和昏暗中似乎都会失去原本的形状,变得扭曲而不详。
群山环伺、旷野无声。
见生定住心神,跟了上去。
嘶嘶——
嘶嘶嘶——
嘈杂却低沉的絮语,轻微而黏腻的爬行,像是无数细小的蛇,自以为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伴随他每一次抬脚、落脚,都会更接近。
见生没有回头。
他跟着曲烛,走着走着,鞋底渐渐传来湿意,眼前出现了一片极深的暗色,像是没有底的深渊。
是那片湖。
不再是明镜般的水面,水波仿佛在荡漾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凝固,呈现出一种凶暴的姿态,如同无数尖刺,倒着扎向天空,愤怒到无所适从。
曲烛停下脚步,弯下腰,手伸进水中。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见生惊讶地发现,即使呈现出这种样子,面前的,依然是湖水。
一切的规则,在洞幽秘境之中,仿佛都被扭曲了。
他将目光转向曲烛,心想,是因为这个人么?
如果山川万物都能随心意而动,这样的存在,岂不就是“神灵”?
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还是,只有曲烛?
如果只有他能,又是为何?
如此有悖常理、肆意妄为的地方,真能容于天地之间么?
问题几乎要将他淹没了,千头万绪、百思不得其解,却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极为厚重的真实,向自己缓缓掀开了一角。
“我果然没有猜错。”
曲烛忽然开口,他起身,随意甩掉手上的水珠,一指水中:“出去的门就在那里。”
的确有一扇门,门框垮了大半,上面缠满杂蔓,若隐若现,沉在漆黑水面之下。
门里透出灿白日光,很像他们进来时的地方。
“怎么?”曲烛看他没有动作,便回头,面目在暗影中一片模糊,“觉得我要害你?”
他的口气轻佻,和平时并无二致。
见生摇摇头:“我只是有些奇怪,这扇门竟在水里。”
曲烛似乎是笑了一下,当先一步迈入水中。
咿呀声动,门扉轻启,水中光芒似乎明亮了些,薄纱一般从水中扬出,款款而落,笼住曲烛绯红身影,转瞬不见。
身后的动静更大了,原本平坦的草地上不断隆起无数狭长的凸起,起伏涌动,如浪涛相逐,不断靠近。
见生回头,涉水而行,脚下是湿软的烂泥,水中是那扇若隐若现的木门,门扇半开,还在微微摇晃。
他果断走了进去。
没有任何异样,仿佛真的只是在平地行走,通过了一扇再平常不过的门。
原本如影随形的细碎响动消失了,黑暗潮水般退去,周围是明晃晃的白,没有前后、没有上下、没有左右,什么也没有。
他就站在一片虚无的白色之中。
怎么回事?
见生困惑,这与他想的截然不同。
按照曲烛的说法,进入这扇门,他应该就会回到眉山城中。
可这个地方……他环顾四周,偶尔能看到有零星的影子飞快掠过视野边缘,除此之外,寂静如死,空洞如天地本初。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是曲烛的阴谋?是出了别的差错?是身后的东西捣鬼?
最离谱的,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
想了一会,见生也觉得好笑,索性不去管,信步向前。
他像是行走在一条宽阔的、没有边界的白色河流之上,如孑然一粟,如瀚海微尘。
覆杯水于坳堂,纳芥子以为舟,浮生帘外听雨,潺湲人世独行。
此处极宁和、极安静。
所求为何?
逐盛名、登高堂,万人之上,百世流芳?
见生摇头。
所求为何?
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反反复复地响起。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湖光秋月、斜风细雨、悲欢离合、喜悦哀愁,都想走一遭。
随着他心中所想,竟真的有绵绵细雨,簌簌落下。
周围逐渐开始有了色彩。
绿的草、红的花,白的墙,黑的瓦。
他一步一行,身后便有一砖一石,悄然砌上。
见生觉得十分有趣。
这会是另一个洞幽秘境么?
若是真的能够所思所想、皆成现实……
见生脚步一顿,心想,能否再见瞎子一面,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他是否还安好。
细雨蓦然消失,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乌漆的大门在他身后静静合上,榴花树枝干嶙峋,在午后的阳光下无声伸展。
他竟是回到了随州城中。
二楼窗口闪过黑色衣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搭上窗棱,将原本半掩的窗户推开。
见生怔怔站在天井中,抬头望去,正对上瞎子线条锋利的侧脸。
他似乎瘦了些,薄唇抿着,眼上还是覆着布带,只是变成了灰色的。
他什么时候回到的小院?他是来找自己的么?还是说,这一切,不过是个莫名的幻觉。
见生眼眶忽然有些热。
他觉得有许多话想对瞎子说,说说这些年自己的所见所闻,说说这些年的修为提升、阅历增长,他曾说过自己是很好的,如今,见生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也还不错。
他甚至忍不住似的,向前走了几步,想要出声唤他。
就在这时,身下突然一空!
见生低头望去,只见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雕花小门,殷红的新漆,油亮亮得反着光,他整个人向这扇小门之中坠落。
来不及发声,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白惜光忽然低头,眉头拧起来。
院中一片寂静,什么也不曾到来,如同什么也不曾离开。
方才,他似乎是感觉到,见生就在院中,静静地望着自己。
有所思、有所乱,有所欲,便会有所求。
抓着窗棱的手紧了紧,他缓缓退回屋中,将一张传音符纸按在桌上,沉默着下楼,走过见生刚刚站立的天井,停顿片刻,走出院子,反手带上了门。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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