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闻言站起身,又行了一礼道:“先生还记得学生。”

荀砚之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和缓道:“‘日出清济为晏’,‘清济’乃是你祖父为你取名时一并取好的表字,你虽模样长得不大像你祖父,可那一份气度却是像极了他,而‘楚’则是你母亲也就是你外祖父的高姓,老夫若是连这都猜不到,那可真是老糊涂了,倒是你,不过在两三岁时见过我几面罢了,竟还记得我,果真是天纵奇才,过目不忘。”

沈晏微微俯了一俯身,说道:“先生过誉了,论及奇才,当属先生才是,先生少年及第,盛名远播,只可惜未遇明主,前朝末帝昏庸无道,荒淫暴虐,先生虽有经国治世之才志,却难以施展,只得愤而辞官。

后来天下大乱,群雄割据,先生慧眼识真君,又指点学生的祖父和外祖父前去投奔先帝......本朝初立时,先帝和今上都曾派人再三请过先生,先生却已心灰意冷,始终不肯再入朝堂,想不到如今隐在此处做了教书先生,真如闲云野鹤般逍遥自在。”

荀砚之哈哈大笑了几声,抚须道:“老夫一生蹉跎,哪里当得起‘盛名’二字,如今已是行将就木之人,能在这浩渺天地之间,做个闲云野鹤,教一教小孩子们,老夫觉得甚好,甚好啊。”

略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况且边陲之地能够如此祥和安乐,实乃不易,一赖君主圣明,二赖将士奋勇。”

说到此处,他敛了笑容,目光颇为复杂的看向沈晏,“你祖父若是知晓你不过九岁便上了战场,十年来,驱北虏,守边疆,也不知是欣慰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

沈晏垂下眼眸:“是学生自己要去的,祖父自是欣慰。”

荀砚之沉默片刻,复又笑着道:“是啊,如今北虏远去,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你算是完成了你祖父的遗愿,他该高兴才是。”

沈晏重又抬起眼,神色平静:“北虏只是暂时远遁,早晚会卷土重来,现在还不是真正的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荀砚之点了点头,看他的眼中满是赞许:“志向高洁,目光远大,你祖父当以你为傲,只是战场凶险,你定要万分谨慎小心才是。”

沈晏道:“劳先生挂心,学生记住了。”

叙过旧,荀砚之便问道:“老夫知道藏宝图之说不实,据我所知,你本随英国公徐巩驻军在丰州,此番前来灵州,是为公事罢?”

沈晏沉吟片刻,据实答道:“是,蝶羽所盗走的乃是丰州驻军图。”

“什么?你说她盗走了丰州驻军图?!”荀砚之大惊,“她一个小小女子,纵然背后有人谋划,又是如何接触到这等要紧文书的?”

沈晏道:“丰州刺史秦旭,酷爱女色,所以中了蝶羽的美人计,事发之后,蝶羽不知所踪,秦旭被英国公暂时扣押,留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送往京城,由圣上治罪,我循着蛛丝马迹,这才一路查到灵州来,不料我昨日刚到,她就被杀了。”

“这个秦旭,真是闯下滔天大祸了!”荀砚之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如此说来,定是那幕后之人探知到你的行踪,所以赶在你来之前,将她杀了。”

沈晏颔首道:“对方消息灵通,学生并不奇怪,只是有一件事却蹊跷的很。”

“何事蹊跷?”荀砚之问道。

沈晏道:“蝶羽明明昨日上午就已被人所杀,可不知为何,昨天晚上,在花神庙外,却仍有刺客去刺杀由姜家二娘子代替蝶羽所扮的花神。”

“有这等事?!”荀砚之站起了身,急问道,“洛微可有伤着?”

沈晏也跟着站了起来:“先生莫急,她好好的,并未受伤,否则今日又岂能奔来跑去的查案子。”

荀砚之一拍额头:“你瞧我,真是老糊涂了,没伤着就好,没伤着就好。”

沈晏道:“先生是关心则乱,想来二娘子正是因为怕先生担心,所以方才并没有说出此事。”

荀砚之徐徐点头:“那孩子向来心细体贴,清济,依你看,昨天晚上的刺客会是冲着洛微来的吗?”

沈晏摇了摇头,说道:“应当不是冲二娘子来的,那刺客分明是认得我,所以我猜测,刺客是把二娘子认作了蝶羽。”

荀砚之沉吟道:“照你这么说,确实蹊跷,哪有已经杀了人,又派人去刺杀的道理?多半不是一人所为。”

沈晏道:“学生也是这么想,如此一来,蝶羽背后就有两股不明势力,此事必定牵连甚广。”

荀砚之来回踱了几步,站住脚,说道:“清济,老夫知你此番是秘密前来,不宜声张,但灵州刺史薛致远,为人清正明练,秉节持重,必要时,你可找他协助。”

沈晏颔首道:“先生放心,事关边境安危,学生心中有数。”

荀砚之这才缓缓坐下了,复又叮嘱道:“还有洛微,她父母前些年行商时出了意外,双双离世,唯一的姐姐流徽,上个月又去了蜀地,现下家中只她一人撑持,你也该看出来了,那丫头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又极有主见,必定会将蝶羽遇害一事追查到底,清济,你可要护好她,切莫让她出了事。”

沈晏这才明白为何她一个年轻轻的小娘子,遇事竟会如此沉着镇静,当下应道:“是,学生必会护她周全。”

正说到这里,厨房送了饭菜过来,荀砚之忙道:“你先用膳,事情虽重,可也不能饿坏了身体。”

“是。”

沈晏用过饭,便暂且辞了荀砚之,回到学堂外,寻了一株高大的榆树,轻轻巧巧的一飞身,落在横伸出来的枝干上,坐下了,静观其变。

再说姜洛微回到家中,卫嬷嬷果真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廊下来来回回的踱步,及至见到人平平安安的回来了,高高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一落。

她疾步迎上前去,问道:“娘子,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可用过午膳了没有?蝶羽姑娘寻到了吗?”

却月抢先答道:“嬷嬷,娘子还没用午膳,先让娘子用过饭再慢慢说吧。”

卫嬷嬷一听,便知这其中必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于是不再追问,转头命人把饭菜热了端上小花厅来。

姜洛微本没什么胃口,架不住横云、却月和卫嬷嬷三人轮番的劝,再加之横云却月两个无论如何不肯坐下同吃,想着自己多延挨一分,她们就要多陪着饿上一分,于是干脆利落的胡乱吃了一顿,然后便催着她二人下去用饭了。

卫嬷嬷等姜洛微洗漱过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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