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凌这番说完,对方却仍充耳不闻,只径自在案上摆了两只酒盏。
这下李慕凌彻底恼了,他坐到案前,“啪”地在案上一拍,将两只酒盏拍得一震,“谢辞谢未离!你倒是说句话呀!”
一身白布衣衫的谢辞这才抬头看向李慕凌。
未离是他是字,李慕凌对他向来客气,或称军师,或称未离兄,鲜少这般连名带姓地叫他,看来是真的急了。
谢辞用酒杓将一只酒盏斟满,才缓缓道:“我已同你说过,大不必去冒险封那乌山郡丞的口,你既不信,又何必来问我。”
李慕凌被他噎得一时哑然,半晌才道:“你只说了不必杀他,却又不讲原因,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谢辞瞟他一眼,顾自拿起酒盏呷了一口。
李慕凌奈何不了他,只得恭恭敬敬向他一拜,道:“还请军师赐教。”
谢辞见他神色诚恳,终于放下酒盏,微微一笑道:“纵使乌山郡丞在宁晏礼手中,我量他也不敢将他带到皇帝面前。”
李慕凌听后面露不解,“为何?”
谢辞道:“宁晏礼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若此时拿出这个证据,只会让皇帝为难,若叫皇帝为难,就是与他自己为难。
这番话说得李慕凌云里雾里,愈发不懂起来,“军师此言何意?”
谢辞道:“此事没有实证,只有乌山郡丞一人空口白话,我们若说他是受宁晏礼指使,他宁晏礼又如何分辩?”
李慕凌急道:“可李洵那人疑心极重。”
谢辞笑了笑,“无实证冒然动淮南王府,各诸侯唇亡齿寒,又岂会袖手旁观,皇帝疑心再重,也要顾忌后果。若宁晏礼真把这乌山郡丞带到皇帝面前,我们正好反指其污蔑,以‘清君侧’为由联合各诸侯杀入上京——”
他顿了顿,看向李慕凌,“你说皇帝是会保他的皇位,还是宁晏礼的性命?”
看着李慕凌露出恍悟的表情,谢辞拿起酒杓,将另一只酒盏斟满,推到李慕凌面前,“何况皇帝眼下还需要淮南王府为他镇守北关,不到万不得已,怎会与王府撕破脸?”
李慕凌看着盏中的青梅酒,想起宫宴那日的梨花醉,暗恨宁晏礼竟敢当众戏弄于他,遂咬牙道:“纵然乌山郡丞不成威胁,可如今那阉狗宁晏礼已进入前朝,又为门下省之首,我们若不作出应对,只怕他权势愈盛,就不好打压了。”
“你以为皇帝是突然将他搬入前朝?”谢辞笑道:“照我看,当今那位陛下虽是疯子,却不是傻子。你看朝中文武百官,除士族之人就是各诸侯势力,哪有皇帝自己的心腹?”
听了这话,李慕凌茅塞顿开:“军师是说,李洵早有让那阉狗进入前朝之意,此次只是借了抓刺客的引子。”
“恐怕其间还免不了陆相的助力。”谢辞说完将酒盏端起,抿了一口。
“陆彦?”李慕凌道,而后他缓缓颔首,沉吟道:“也不知陆彦因何总与宁晏礼站到一边,难道二人早于暗中同盟?”
谢辞搁下酒盏,神情带着一丝嘲弄:“像陆、谢这种百年公卿世家,眼中只有士族利益,为保阖族长盛不衰,他们只会站在胜利的一方,哪有什么同盟可言。”
李慕凌看了眼谢辞,想他自己就是出身乌山谢氏,却说出这样话来,哪里只道天家无情,这门阀之中又何其冷漠。
他拿起酒盏喝了一口,又闻谢辞道:“但皇帝此番过于心急,他对宁晏礼的盛宠早已传出非议,现在将宁晏礼放在这个位置,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若稍有不慎,恐怕不必我们动手,也早有人想要他的人头。”
李慕凌道:“可军师曾言,前朝只要抓住八大士族便可紧握前朝命脉,当下除却陆、谢,眼见着宫宴那日,桓昱定是与宁晏礼暗通,才将陈璋算计了。”
谢辞戏谑道:“宁晏礼再得圣宠,也不过一介寒门,那些士族有几个会心甘情愿依附于他,不过是有短暂的共同利益罢了。”
而且在他看来,如今的桓氏不过是空有其表的纸虎,上有丞相陆彦,桓昱的尚书令本就是个摆设,眼下宁晏礼又在瞬息之间,从一介宦宠与他同列三省之首,心中想必不是滋味。
谢辞盯着温酒器中上下翻腾的青梅,又道:“权谋之下还是要在沙场决断胜负,眼下于王府较为重要的当属霍、赵两家。若得这两家助力,王府再联合诸侯,别说是对付一个宁晏礼——”
他缓缓抬眸看向李慕凌,眼中泛出耐人寻味的微光:“拿下整个南梁又有何难?”
李慕凌闻言心中一跳,他怔愣地看向谢辞,以谢辞所言之意,这哪里是争权谋势,分明是篡位谋反!
霍远山与霍长翎手握重兵,五兵尚书赵晋掌管军务,若再联合诸侯,别说是前朝,便是皇位他淮南王府也拿得!
李慕凌豁然回悟,之前谢辞决意于乌山郡暗运铁石、囤制兵器,他原是以为用于帮王府增势,为李淑妃之子争储做准备。
但如今想来,谢辞的用意哪止于此!
见李慕凌面色僵滞,扶着酒盏的手指微微颤抖,谢辞轻浅一笑。
他用酒杓捞出一颗青梅,缓缓倒入李慕凌盏中,暗含深意道:“世子当为自己考量。”
谢辞话音一落,李慕凌蓦地瞪大了双眼。
这短短八个字宛如一道天雷轰然而下,使他内心大为所震。
他若帮李淑妃之子登上皇位,他虽是皇帝的亲舅舅,也不过是封侯拜相,又比诸侯王强出多少?
可眼下凭淮南王府之势,他如何不能向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争上一争!
李慕凌倏然起身,在谢辞面前躬身一拜:“军师今日提点如醍醐灌顶,若来日事成,军师便是这大梁的丞相!”
谢辞没想到李慕凌反应竟然如此之大,他微微一笑,挥了挥袖子道:“世子不必如此,谢辞也当倾力相助。”
说完,他将李慕凌的酒盏添满,就在盛酒之时,手上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他双目凛然扫向房门,李慕凌察觉到他的变化,神色登时紧张起来。
只听门外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传来:“谢郎可在?”
李慕凌闻声倏地看向谢辞,眼中生出一抹疑惑,像是在问:此人是谁?
谢辞向他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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