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禁夜难明（六）
“你为何会和那个崔绍在一起，你认识他么？”
白惜光沉吟着，没有立即回答。
和这个人本身，自然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此行的目的，崔氏的立场，他还没有完全摸清楚，不知该如何解释。
见生目光澄澈，净透如琉璃，全然信任，没有任何保留地望过来。
世间事总是纷纷扰扰，如尘灰，似乱雪，夹杂了利益纠缠、阴谋算计，充满着血腥的味道，他不愿见生的目光沾染这些东西。
最后，他淡淡道：“只是一个聚会中偶然碰到的人，并无来往。”
“那就好。”见生舒口气，将了解到的崔绍情况一一说明，最后担忧道：“不知师兄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人，如今情况不明，我真的很担心。”
白惜光：“或许和曲家有些关系。”
见生惊讶，凑近了些：“为何这么说？”
他急于知道，靠得很近，近到白惜光一抬手，几乎就能摸到他头顶柔软的发旋，青年皮肤白皙，发色不是纯然的黑，带着微微的棕色，灯光下显得异常温顺。
白惜光顿了顿，缓缓开口：“沈莫鱼来历成谜……”
沈莫鱼来历成谜，像是凭空出现在随州城中的，他第一次被人看到，是在洪嘉十五年的春天。
一个异常美貌的女子，口齿伶俐、八面玲珑，很快就盘下了城中最显眼的铺面，不过半年，万色楼便轰轰烈烈开了张，很快成为随州城花街的头牌。
他应该有些修为在身上，但是不高，精通阵法一道，能够将广安坊中公开售卖的普通阵法，进行各式调整组合，最终生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奇特效果。
万色楼的十八人傀阵，就是其中之一。
一开始去挑衅骚扰的人也不少，有的是生意对手想将他赶出随州，有的纯粹是想占便宜，结果都被他赶了出来，其中也不乏搭上性命的，有了鲜血的加持，沈莫鱼自然是在随州城中立稳了脚跟。
见生入神地听着，这些往事被瞎子娓娓道来，让他重新看到了一个鲜活的、灵动的沈师兄。
“这些为何就能说明，师兄与曲家有关系呢？”
他对曲家的认知目前仅限于曲烛和那两名看上去很高傲的无妄山弟子，沈莫鱼的风格和他们实在是相距甚远。
“因为他对阵法一道，太过精通了。”白惜光道，“阵法是曲氏一族的不传之秘，是无妄山多年研修的心血，从不轻易示人。他不是曲氏族人，就是曲氏的门客，或者，就是和这两者过从甚密之人。”
无妄山与浮花宫不同，完完全全是西洲城的附庸，除了曲氏子弟之外，需要先拜入西洲城，成为曲氏门客，才能进入修行。
可以说，整个神州的阵法和炼器一道，全部把控在西洲城曲氏手中。
见生追问：“即使师兄和曲家有些渊源，那和崔绍，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崔绍曾作为曲家大公子的伴读，在西洲城待过七年。”
见生恍然大悟。
也许，就是崔绍在西洲城的七年中，因为一些原因，和沈师兄起了龃龉，如今突然遇到，便重新燃起报复之心。
“你为何什么都知道！”他由衷赞叹。
白惜光：“……”
他叹口气：“他是你的师兄，我总归要，稍作了解。”
他凝视着见生，面前的青年相较六年前，明显长开了许多，原本圆润的脸颊消退不少，显出清隽流畅的轮廓，长眉斜飞入鬓，意气风发，惟有一双眼睛还是钝圆柔软的，眼尾扫开，瞳仁像是泡在汪汪清水中的两颗石子，明亮、坚定，又温和。
这些年，他经历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
他的每一次诏令、每一回往来，邵化辰都会定期整理送来。他生活简单，除了做诏令，就是在万色楼，偶尔会回到榴花小院，天气好的时候，拿出被褥书本，放在阳光下晾晒；他的朋友不多，除了随州城中的李家两兄弟，就是那个景平城中的曲烛；他也曾在做诏令的过程中受伤，肩背全是血，夜半回到屋里独自上药包扎。
他如自己所想的一般，真的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
或者，比自己想的还要好。
这些年里，他只离开过凌霄剑派两回。
一回是去帝京，一回是去岐北。
这两回，连同来中都的这一回，他都绕道随州，在榴花小院的桌上，放下了一枚传音符。
如今想来，应该是被有心人处理了。
白惜光的薄唇抿起来。
长夜将尽，窗外的浓黑正是最深重的时候，巡夜械侍的鼓声已经很久没有响起，见生屏息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这里的宵禁，是到什么时候结束？”
“卯时，快了。”
见生犹豫：“你呢，你之后有何打算？”
白惜光：“我有事，需要去一趟西洲城。”
见生“嗯”了一声，脸色却不易察觉地黯淡下来，白惜光唇角一勾：“去之前，先和你一起解决眼前的事情。”
他愣了愣，很快笑起来。
卯时刚过，见生便如离开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千姿楼中。
夜色仍是暗沉的，灯火俱寂，沉睡中的中都城像是一只蛰伏在阴影中的巨兽，紫陵山和建宁山共同构成它的骨骼，支流纵横交错的泗淮水是它的血液，金雀湖及湖边的兴化坊是它的心脏。
而它的头颅，浮花宫，则高悬越山之上，俯瞰众生。
即使在千年前的灵法时代，中都也是神州最为兴盛繁华的城市，它的生命延续了千年以上，经历过无数的朝代更迭、世家兴衰，也许还会继续延续下去。
见生想过各种可能的情况，但眼前的一种，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青蝉披了件宽大的长袍，衣领敞阔，露出细腻的脖颈和锁骨，他披散着长发，脚上穿一双白袜，像是一个烟视媚行的幽灵，轻飘飘穿过凌晨还带着寒气的回廊，点亮了堂屋的蛇形立灯。
“我看到你了，出来吧。”他一边点灯，一边淡淡道。
猫在屋檐上的见生探出头：“……”
青蝉转过身：“我没有修为，是阵法的提示。”他晃了晃手腕，袖子滑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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