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故人重逢（中）
这两名女子虽然仪态端庄，但是细看穿着却很寻常，站在后面的女子更是素净，鸦黑长发用一根碧玉簪挽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衣袖下露出的皓腕如雪，只佩戴了样式最简单的银镯。
也许是走错了。
俞天章在后面观察了一会，方才上前，咳了一声：“两位找谁？”
崔绾早已察觉到他的气息，回身颔首：“俞仙长。”说着用手撩开幂篱的绉纱，露出一张秀致的脸庞。
可惜了，这样的身姿，却没有配上一副同样令人惊艳的面容，只堪堪称得上清秀而已。
俞天章的目光泄露了他的心声，阿摇从台阶上跳下来，不满道：“见了我家姑娘，为何不行礼？”
他笑起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放肆地转了一圈：“你们来敲我家的院门，该是两位姑娘先报上名讳才是。”
阿摇震惊于这人的轻浮，以至于忘记了愤怒，她瞪着俞天章，刚要开口，却听“吱呀”一声，院门缓缓向内开了。
“崔姑娘，”院中有人淡淡开口，“请进。”
那声音极是动听，沉如宫弦，清若寒泉，气息平稳绵长，完全不似传闻中的那样。
崔姑娘？什么崔姑娘？
俞天章还在发愣，就见那名窈窕女子轻移莲步，走入院中。
阿摇看他一脸惊愕，冷笑两声：“你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我家姑娘有礼数，唤你一声仙长，你竟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阿摇。”崔绾出声，“休要无礼。”
阿摇撇撇嘴，转身跟了进去。
这间院子旧名清徽，曾是前朝士族的住处，后来族中有子弟位极人臣，举家迁往帝京，这间院子先后被数位富商大贾盘下，多加修葺、引以为荣，再后来那士族触犯天颜，落得满门抄斩的惨烈下场，无人愿住在罪臣的旧宅里，院子虽然位置绝佳，却也渐渐荒芜下来。
崔绾尽管住在中都，这回也是头一次踏足清徽院，为了迎接姜大小姐的到来，俞家卯足力气，请了最好的工匠，日以继夜地打理修葺，渐渐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形貌。院子不大，但是构造却极为精巧，三座大园包了六个小园，前疏后密、开敞通透，游廊、甬道、连同各式小门相互勾连，亭台楼阁环绕中央的水庭而建，浅浅涧流绕过船厅，汇入不远处的金雀湖中。
“这边。”
那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语调平缓，分明是在引路。
阿摇不满：“这人怎么故弄玄虚，好生无礼！”
崔绾倒是觉得有几分意思，她循着声音，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踩过草木丛生的小径，终于来到了水边。
船厅仿照画舫建造，共有两层，许久无人打理，有密密麻麻的藤条垂下，悬瀑一般，在雨水的浸泡滋润下不见萧索，深秋时分依然茂盛到令人生畏。
在一片浓绿之中，祁非时一身白衣，盘坐在地，膝上平放着三尺雪，剑身剔透、晶莹含光。
他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却并不抬头，手执一块柔滑皮巾，细细擦拭着手中长剑。
“祁仙长。”
崔绾在距离他丈许的位置停下。
长睫翕动，他缓缓抬起眼睛，眉如远山，目似点漆，脸庞清瘦，平添三分冷峭，在暗淡的天色下，如落星沉渊，动人心魄。
阿摇原本还有些愤愤不平，走到近前，竟是看得愣住了。崔绾微微一笑，心想，果然传闻大多是不可靠的。
都说南华宗三尺雪是谦谦君子，为人淡然自持。
也说他六年前卷入钦州龙脉之事，金丹碎裂，从此修为大跌，不敢见人。
现在看来，两个都是错的。他既不是谦谦君子，修为……也还在。
只是，气息颇为古怪。
她上前一步，欠身行礼：“久仰祁仙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半是真情、半为假意，说话间，柔和灵气自她发间、领口慢慢扩散。
浮花宫的秘术，千姿态.和风。
祁非时面色不变，却掀起眼帘，向她望了一眼。
没有倾慕向往、没有意乱情迷，他的目光清醒、通透，如暮秋的雨水，尚未成冰，却也寒凉刺骨，可以穿到人的心底里去。
看来没用，崔绾心底哂然，意料之中。
倒是身后匆匆跑来的俞天章中了招，原本看来相貌平平的女子站在旧日的庭院之中，肩背单薄、腰肢纤柔，如和风无痕，恰溪影可传神。
他忍不住端正了一下仪态，轻咳一声：“阁下可是浮花宫崔大姑娘？”
崔绾柔和一笑，道：“正是。”
俞天章脑海轰地一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往日里他只听过崔绾的大名，哪里真的见过，一边惊喜，一边又懊恼方才自己的轻狂无礼，脸庞也不由涨红了，连忙躬身作揖：“不知尊驾前来，是俞某唐突了！”
“崔姑娘前来敝处，有何指教？”
祁非时起身，三尺雪划过一道飞光，在他腰间绕了三圈，化为一条雪白的腰带：“大小姐到来中都之时，自会前往浮花宫拜会。”
语气冷淡，言下之意，就是如今大小姐还没来，并不想与浮花宫有什么瓜葛。
“师弟，你怎能对崔大姑娘无礼！”俞天章心头一热，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胆气，第一次摆出师兄的架势，大声斥道。
沉沉的视线瞥过来，俞天章情不自禁一哆嗦，赶紧避开。
崔绾倒是不以为意，笑了笑：“是我唐突了，只是昨日祖母专门提点，说是岐北的贵客到来，让我带着两位在中都四处转转，所以今日才登门拜访，想要尽些绵薄之力。”
“两位若是得闲，我一会带两位去中都的灵集上走走，平日许多铺子我都算相熟，也可以帮忙打个招呼。”
她说得诚恳，令人难以拒绝。
俞天章自然是连声应好，祁非时沉默一会，也拱手道：“有劳。”
“那今日便由我来做向导，”崔绾笑起来，她身份尊贵，行事却大方爽朗，“晌午在同和堂备下了一桌简餐薄酒，那是中都地道的老馆子，食材不错，正好也带两位品尝一些江南的特色佳肴。”
“同和堂！”
素蛾捉着见生的手，两眼晶晶亮：“你们若是去宣义坊，记得要去同和堂吃菜，顺便带他们家的点心回来！”
中都的灵集正在宣义、怀贞两坊之中，自从听说见生要去灵集转转，一群女子便将他围住，絮絮叨叨说着要让他带的东西。
就连阿冒也围了过来，说要一口装了灵石的锅，方便烧水。
“同和堂最出名的是雨露小雪，不过这个时节没有了，带点金栗白霜也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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