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故人重逢（上）
与见生这些年行走各处、颇多历练不同，瞎子几乎都在太华山中度过。
天悬孤剑，凌霄不度。
“我在凌霄宫待了六年，却算不得凌霄剑派的弟子。”白惜光仰头靠在墙上，双臂展开搭在椅背上，是很放松的姿势。
他说着笑起来：“如此说来，我在许多地方待过，但始终都是过客。”
监天司、大昭寺、凌霄宫，皆是如此。
寒凉夜色中，雨声渐渐大了，如珠帘、似云雾，唰唰、唰唰，像是将两人与灯火微阑的世间远远隔开，自在一方小小境界。
见生向他的方向倾过身体，安安静静，认真地听。
思绪仿佛又飘回六年前的太华山巅，邵化辰挺直了脊背，对着凌霄的弟子拱手：“归藏府邵化辰，求见凌霄剑派屈康长老。”
他没有说出白惜光的身份，令人意外。
归藏府的弟子很快回来：“屈长老问，谁让你过来的。”
邵化辰沉声说：“文由俭是我的老师，他托我来问屈长老，三十年前的约定，可还作数？”
“约定，什么约定？”见生问。
白惜光：“我没有问。”
邵化辰的确是文由俭的关门弟子，这位不世出的大儒曾是前朝祁相的得意门生，之后一手成立了归藏府，不拘出身，广纳人才，短短几十年，已经颇有气候，祁家式微之后，一直群龙无首的文官儒生们终于又有了新的领袖。
归藏府与监天司一向不和，文由俭的流放和死亡也是大监正一手主导，白惜光的确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三十年前，和凌霄的执法大长老定下一个与自己有关的约定。
之后便见到了屈康。
传说中性情暴躁的屈长老像是一只刚睡醒的狮子，长发乱蓬蓬地堆在脑后，锐利的目光像是要将面前的人一点点剖开，看到心脏肺腑里面去。
蓦地，他手一扬，身后的无锋重剑划过一道沉沉暗光，向面前的人斜刺而下。
白惜光没有躲，倒是旁边的邵化辰吃了一惊，出声道：“屈长老，你！”
衣襟碎裂，露出黑色血瘤孳生的胸膛。
从心口开始，无数血管凸起，向四肢百骸延伸，微微起伏、轻轻鼓动，穿过被撑开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可以看到里面有浊黑的血液流淌着，像是蛰伏在血肉中的蠹虫。
“你是个什么东西？”半晌后，屈康皱眉开口。
白惜光：“不知道。”
屈康：“我听说过你的事，大昭寺曾为你刻下舍夷法印，现在那金印呢？”
白惜光：“已经崩裂了。”
屈康盯着他的脸，过了一会，抓着头发胡乱揪了两把，低低骂了句脏话。
“然后呢？”见生紧张地问，“他教你好的方法了么，你现在如何？”说着忍不住有一种冲动，想要扒开他的衣襟看看身体是否安好。
“他的确教了我一种，和大昭寺完全不同的方法。”似乎察觉到见生的担忧，他唇角扬了扬，修长的手指按住领口，缓缓向下扯去，“现在已经好很多，想看？”
蜜色的肌肤一点点露出来，肌理分明、结实紧致，锁骨下方的肌肉隆起，能看到沟壑之间的阴影，如山谷幽林间的小道，稍稍用力时，便能显出清晰的轮廓。
是武人的身体，同时蕴藏了柔韧与力量，安全感和压迫感并存。
见生靠近过去，仔细看了半天，并没有看到他刚刚提到的可怖景象，只在心口处有一点暗沉沉的阴影，像是没有完全愈合的疤。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
肌肉一瞬间绷紧了，头顶传来沉重的呼吸，见生下意识抬头，饱满光洁的额头擦过了瞎子的唇角。
白惜光原本低头望着他，这个无意间的碰触，令两人不由一怔。
见生愣了一会，后知后觉地，脸轰然烧了起来。
他忙不迭地退回去，双手捧着酒杯遮住脸，心口砰砰直跳。
刚刚似乎……太近了。
会冒犯到他么？
见生想着，从杯沿上偷偷抬眼去看，只见瞎子面无表情，正慢吞吞地为自己拢上衣襟。
对方若无其事的动作和神情让见生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唯独一双耳朵依然红得要滴下血来。
“那个……”
“明日……”
两人同时开口，见生顿了顿，心虚道：“你先说。”
白惜光恢复了刚才仰靠在墙上的动作，只是侧过脸，面向着见生，温和道：“明日我带你去中都的灵集走走。”
“好啊。”见生的眼睛亮起来，这几年他也去过不少的灵集，但是规模最大、品类最丰富的还是景平城，想来中都的灵集，应该更为惊人。
“嗯。”他还是望着他，“若是不累，我们再去比划比划？”
这几日闲来无事，两人便会去阵法造出的小境界中切磋，说是比划，更多还是瞎子指点、见生跟着学，他对战经验丰富，从不拘泥固定的招式，简单直接，是见生最欣赏的类型。
北青萝的小无相经给了他经脉运转的法门，但是对敌招式，大多是他在实战中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真要说起来，最基础的剑招，还是当年跟着祁非时学下的。
“好啊好啊。”见生连连点头，说着便起身，一边将桃枝剑握在手中，一边启动阵纹。
这几日切磋下来，白惜光总觉得，相比用剑，见生更适合用刀。
剑轻灵，中正均衡，刀霸烈，大开大合。
若是只看外表，除了自己，恐怕没有人会将见生和刀联系在一起。
他想着，站直身体，伸手招了招：“来罢。”
见生早已跃跃欲试，闻言一笑，身如飘絮，渺无所踪，即使是白惜光，也要屏息感受，才能判断他的所在。
身后突然有气流涌动，如长舟破浪、锐不可挡。
是了，是这样的气势。
穷冬烈风，停雪断空。这样的气势，若是辅以元婴、甚至更高的修为，一刀斩出，怕是会让江河倒流、时间停驻。
极轻灵的身法，却有着最霸道的招式。
都说是看招如看人，这样的结合，也惟有至纯至臻的心性才能做到。
只是如今，还欠几分火候……
“慢了。”
见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锋已经贴上了瞎子的衣角，但他不知怎地回身，高大的身躯轻飘飘转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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