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义敲开了我的门,他的话很少,他的表情也与他的话一样少,还是倔强的神色,道不明,那上面是否还有新生命降临的欣喜,或是悲戚。
“——姊姊,你说要教我识字。”
“只要你愿学,我定是愿教的。”
他犹疑着问:“只是——只是我不明白,一个农人,识字有何益?”
我正色对他说道:“你以农人自居,觉得农人不该读书,或是,读了书,便不应成为农人。是不是?不过,我要告诉你,自古以来,农人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你可知秦末的陈涉?”他摇了摇头。
“这也是一个农人,甚至比你还不如,他无产无地,只是一个佣耕之人,可他又与他人不同,有一日,他对其他一同佣耕之人说道:苟富贵,勿相忘。其他人笑话他,佣耕之人,何来富贵?可他却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这个佣耕之人既有远大志向,后来又成了什么事业呢?”
“他年稍长,便带领一众农人戍卒揭竿起义,暴秦覆灭,其有首倡之功。他还说过一句尤其鼓舞人心的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说罢,便拾起了一根已经烧成焦炭的木柴,在雪地里写下了这几个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因为看不懂这些字,还是因为不明白这句话:“这是何意?”
“西楚霸王项羽当年观秦始皇帝游会稽,看着秦始皇的车驾,他说:‘彼可取而代也。’与这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一样的。无论一个人出身如何,都不能自轻自贱,无论是项籍一般的落魄贵族,还是陈胜吴广一般的佣耕农人,都有自己的力量,这力量可大可小,小可以做好自己的本职,养一个家庭,而大,可以突破自己的出身,成王成侯,也未可知。大汉的太祖皇帝,也不过是沛县的一个小吏,一个亭长。如今你虽是一个农人,但要知道,人生之路漫长,前面有无数的可能在等着你,倘若你如今就觉得自己一辈子只能与这黄土地结缘,与这片山水为伍了,那就是平白限制了自己的人生。但是若要去探究那些可能性,读书识礼当是第一步,读了书,你可以看到闻道乡之外一个更大的世界,哪怕你如今走得不远,走不出这片乡土,读了书,你可以有许多的先贤圣人做你的老师,——哪怕你如今只有我这样一个并不是很通诗书的人教你识字。”
他似乎收到了鼓舞,眸子里闪过了微光:“阿姝姊姊的意思我明白了。”
我问道:“你倒是说说看,你明白什么了?”
“便是我若是识字识礼,便能如同这陈涉一般,哪一日指不定能揭竿而起,推翻狗皇帝的暴政,为我的大母,为我的阿叔报仇——”他握紧了拳头,挺了挺并不挺拔的胸脯道。
我摇了摇头,赶紧止住了他的话:“我的意思是,你若是识字,便能读圣人之学,读史书,你可以有远大的志向,不当那燕雀,而是成为高飞的鸿鹄,你若是识字,农人的身份便不能束缚你的脚步。等你懂了圣贤的道理,你便知道,你的大母,你的二叔,他们并不希望你用微不足道的一己之力去复仇,他们只希望你好好活着,活得比他们好。”
也许识字念书,能稍许解决你心中的怨愤。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他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否能明白我的心意。
所有人学习汉字,第一个字必然是“人”。我教周义也不例外。
“你看,这个人字,原先它的篆文,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形象。”我如是说,一边拣了一根烧焦的木柴,在雪地上写出了篆书的人字“人”。
“还真是!弓着背,垂手而立,岂不是在田里头劳作?”周义惊喜地说道。屋外风不大,但依旧寒冷,吹得他的脸颊与鼻尖都红彤彤的,看着有些羞赧。
“所以,你虽然觉得农人无足轻重,也总是自怨自艾,觉得农人只有被压迫,被欺侮的份儿,可事实上,农人却是人的根本,也是国家的根本。连人这个字都是以农人为形象化出来的,可以这样说,在世界的本初,没有什么皇帝,没有什么王侯,也没有什么贵族,只有农人,只有劳作之人。”我这样说着,自己也备受鼓舞了起来。周义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也学着我,捡起了一根焦黑的木柴,开始模仿着我的笔画,在雪地上一遍一遍地练习这习得的第一个字。
我笑着,继续说道:“礼记中有一句话,‘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之间,有草木,有禽兽,有高山巨石,有大江大河,有日月星辰,可是唯有人是天地之心,是最为贵的,因为人与草木禽兽不同,是有情感的,是能思考的,还能受到教化,知道何为仁,何为义,何为德。”
我说罢,又在“人”字旁边,写了一个“天”字,也就是在垂手而立的人的头顶上,加了一个天空穹顶。
他听了我方才的话,却大为不解:“可是,人与天地比起来,怎会是人最为贵?上天造出万物,应当是天为贵才对,连皇帝都要祭天。”
我思忖了片刻,说道:“天是永恒不变的,一千年如是,一万年如是,一千万年,依旧如是,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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