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鬼市白辽（八）
小二看过来，见生补充：“听说那里有很多好东西，想去看看。”
“知道，当然知道，”小二说，“只是六丁斋和其他店铺不同，位置时常移动，给你指了地方，一会过去又变了。这样，看在客官您着急的份上，我帮忙去找个人带路，只是要点好处。”
他手指搓了搓，比个“十”。
十枚灵石！
不如去抢算了！
见生不知他所说真假，又被价格震住，一声不吭。不料对面的白衣人蓦地伸手，指尖牵起半透明的长线，像是将化未化的碎冰，在两人之间的虚空中形成清晰的字迹。
【我知道】。
【我带你去】。
见生有些诧异地抬头。
那张饿鬼面具平静地回望着他，凸起的獠牙不知用了什么颜料，有一种骨质的白，泛着冷冷的死气和寒芒。
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他会是那个在暗中窥探着自己的人么？
窥探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会和失踪的文弃儒有关么？
见生静了片刻，唇角绽开一丝笑意：“如此甚好，多谢道友。”他为对方斟上一杯茶，推了过去，状似无意道，“还不知道友如何称呼，我姓霍，单名一个沅字。”
他借用钦州灌城中，那个小雩女的姓名。
白衣人再次伸出手指，一撇划过，风流婉转，紧接着一竖一横，铁画金钩。
七。
见生笑了笑：“单名为七么，那我唤你七公子可好？”
白衣人点点头。
见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萍水相逢、实在有缘，七公子，不如我们以茶代酒，且尽一杯。”
杯沿相碰发出轻响，七公子沉默着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面具在口鼻处开着缝隙，见生将茶杯放在唇边，缓缓抿下去，余光落在七公子因仰头喝茶、而显得格外修长苍白的脖颈上。
茶水的滋味很奇怪。
微酸，带着淡淡的苦涩，舌尖转上一圈，回味却有些甘甜。
淡金色的几粒茶叶在浅棕的茶水中浮沉，微微卷曲，有些零落的孤单。
手中的茶，唤作薄情水，倒真的和味道有几分契合。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星芒浮艳，烟翠薄情。
虽然是茶，喝下去却觉得有淡淡的暖意从身体里涌了出来，还有醺醺然的醉，见生还没有意识到，手已经伸过去，又举起了茶壶，想要再斟一杯。
清冽的寒气覆上他的手背，七公子伸手盖在茶壶上，制止了他的动作，另一只手在他眼前划出清晰字迹。
【慎】。
慎什么？
自然是慎饮。
这茶水中，一定掺杂了别的东西。
见生按按额角，放下茶杯，开口时声音有些哑：“多谢。”
七公子微微颌首，接着起身，示意可以出发了，见生立即跟在他身后，没想到刚刚靠近，储物袋便一阵剧烈晃动，下一刻，短剑有桃“铮——”地一声从袋中飞旋而出，速度那么快，恍如一道疾射而出的白色闪电，划破袋口的系绳，向着七公子刺去。
见生目瞪口呆：“……”
这剑是怎么了，发疯了么？
剑尖在距离饿鬼面具只有寸许的距离硬生生顿住，无数白霜蔓延伸展，爬上了剑身，剑尖抵在一片近乎透明的薄冰上，接触处裂开无数细纹，但是却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见生急得大喊一声：“有桃，回来！”
有桃。
园有桃，其实之肴。
心之忧矣，我歌且谣。
刚刚种下便死去的桃树，永远不会开花、永远不会结果，干枯的枝叶在随州的冬夜中渐渐败落衰颓。
却也有那么一枝，被折下、被打磨、一往无前，行走天涯。
甚至，在别的地方，得遇勃勃生机，从此春不尽、有桃生。
有桃似乎是察觉到见生话语中的怒意，不情不愿转个圈，回到了他的手边，明明是一柄坚硬锋利的短剑，转动间却像是一条委屈巴巴的小鱼，还在他的手背上贴了贴。
“回去！”见生张开储物袋，小声呵斥。有桃在他手边停了一会，无可奈何，只能重新钻入袋中。
“见笑了，”见生将储物袋重新放好，淡然解释，“剑中有灵，尚未完全驯服，惊扰到七公子了。”
若说他这些年什么长进最大，一定不是修为，而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几乎是在有桃离开的一瞬间，那面薄冰做成的小墙就化为看不清的冰晶，很快碎裂，消失不见。七公子在碎冰之后凝视过来，目光幽深，看不分明。
【无妨】。
手指落下，七公子仰起头，似乎是在判断方向，见生耐心地在一旁等待。
鬼市长街依然热闹无比，无人打更、无人巡禁，时间在这里全然失去了意义，如同一个时刻处于狂欢之中、不愿清醒的梦境。
见生看着周围穿梭往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想，这里会一直如此么？
一直处于灯火璀璨的漫漫长夜之中，不愿醒来。
可是长夜总有尽头。
等到东方既白、长空破晓，面对一晌贪欢之后的满地狼藉，又该如何自处呢？
七公子选定一个方向，迈步前行。
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但是太瘦了，袖口露出的腕骨支离，骨节突出，一袭白衫套在身上，走路的时候甚至会迎风飘动。
皮肤也是没有血色的苍白。
路边有人摆摊说书，无论怎样的地方，都有喜欢看热闹听故事的人。
“……都说那南华宗嫡传弟子三尺雪是什么元婴之下第一人，是几百年来最快突破金丹境的修士，其实啊，是个虚有其表、沽名钓誉之辈，本就出身卑贱，长年流落在外的散仙，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才有幸拜入明镜峰罗衍真人座下，十二年后一下山，就被不知名的妖物直接打碎了金丹，境界彻底跌落，从此不敢见人……”
有好事者扔去两块灵石碎片，不耐烦道：“别说这个，谁管什么三尺雪四尺雪，快说说姜大小姐，佳人可是要嫁入西洲城，做那曲家妇了？”
说书人狡黠一笑，将装钱币灵石的陶盆端起来：“这……得让小老儿好好想想。”
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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