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萸离开太守府后,直至坐在陆氏的马车内才终于放松下来,她边让三伏替自己擦药,边和陆显说了亭子中发生的事。
陆显听过事情始末,也不打算留在南昌过夜,而是催促部曲整装出发,方才朱慎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确实吓到他了,这和他以前认识的朱慎相差太大了。
陆萸脖颈处的伤口只是皮外伤,虽看起来吓人,但擦掉血迹后涂抹止血药就不疼了,膝盖处却砸伤比较厉害,才一会功夫,已经有一大片乌青,皮下还隐隐泛红。
见状,三伏给她涂抹跌打损伤的药,然后用手指轻轻按摩揉捏想办法将肿块揉散。
钻心的疼痛袭来,陆萸忙道:“三伏,你轻些。”
看到夜幕降临,陆萸有些自责,毕竟大家都赶了这么久的路,本该好好休息一下,于是道:“三叔父,让你跟着我受累了。”
陆显看了看陆萸脖颈处的伤口,安抚道:“我多年行商,比这艰苦的经历多了去了,你无需自责。只是,日后再遇到今日这种困境,莫要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匕首那么锋利,若有什么偏差,你让我如何向父亲和兄长交代?”
陆萸想说她有分寸的,但看到三叔脸上的关切,忙点点头道:“我以后不会了,方才只是想到他和次兄交好,所以才想赌一把。”
“人心不可试探,不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堵虚无缥缈的良知”陆显肃色道。
陆萸听了,忙一脸受教,道:“侄女定会谨记在心。”
其实刚才她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让她用匕首对安吉下手,她下不去手,于是想到出此下策,好在朱慎尚有一丝良知。
匕首确实锋利,只是轻轻一碰,脖颈处的皮就破了一个口子,不知当初在密林中陷入绝境之时,曹壬是以多大的勇气,才一次又一次用它将掌心割破的。
看着别在腰间的匕首,陆萸有些后悔把时间约在佛诞日之后了,若是再往前一点,她是否可以早点见到他呢?
陆氏叔侄是在元旦前赶至华亭的,至华亭后,陆萸立即和陆歆说了这一路发生的事,以及她和曹壬的约定。
陆歆听后,顿了须臾,才问:“所以,你不想出嫁,是想招婿?”
才听这一问,陆萸口中的茶汤差点喷了出来,自己以前怎么没想过可以招婿呀?招婿的话成亲后她还可以继续如今的事业,只是,家里长辈能同意吗?
看出她眼中的疑惑,陆歆捋须一笑道:“若你有这种想法,倒也不是不可。”
“孙女明年才行及笄礼,招婿之事还是缓一缓吧,孙女只想先完成书院的事”陆萸忙解释。
陆歆点点头:“你有大志向是好事,至于婚事,我会向你父母明说,不让他们插手。”
有个如此开明的祖父就是好,陆萸激动又欣喜地起身行礼:“孙女先谢过祖父。”
陆歆摆摆手,笑道:“强扭的瓜不甜,无论是朱氏还是沈氏,只要你不愿,陆氏自然不会强迫于你,只是慧悟法师入赘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祖父,他若入赘,就不再是慧悟法师了”陆萸忙提醒道。
陆歆闻言,捋须大笑几声道:“我知道,管他是谁,反正得从长计议。”
原以为祖父听了朱慎和沈氏想要求娶自己的事后会为难,毕竟两家都是世交,哪家都不好得罪,谁曾想他竟然毫不在意,反而一副有孙女荣焉的表情,这下弄得陆萸有些害羞,于是轻咳一声掩饰后,忙说了第二件事。
如今已成立三所星火书院,书院成立的初衷是想让更多求知心切的人以更低的门槛寻得求知的机会,只是,若想让书院更有影响力,就得有自己的院训,也叫校训。
“你已经想好用什么院训了?”陆歆收起方才的笑,郑重地问。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陆萸想起后世那四句三观极正的信仰,她每说完一句时,就看到陆歆眼中的惊叹和赞赏越来越深。
见他听后久久不言,她问:“祖父觉得这样的院训如何?”
静默须臾,陆歆问:“孔子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为仁也,孟子云: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你所说的“往圣”是其二人?”
“往圣非单指其二人,是先儒的统称,现今玄学昌盛,追求无为自然,然在孙女看来,这些都是在逃避现实罢了,我认为:星火书院的学员应当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以务实积极的心态去应对可能随时会来临的乱世。”
陆萸回答问题的时候,眼中泛着坚毅的光,仿若装着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
她不是想独尊儒术,但她理想中的书院不该培养出只会沉迷清谈逃避社会现实的学生,哪怕他们从书院学有所成后只能成为大魏各个州郡的蝇头浊吏,他们的初心也该是积极向上的。
她接着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焉知时势造就的英雄不是出自星火书院?书院的学子自入学伊始,就该培养积极向上的三观,哪怕出英雄的机会渺茫,我亦不想错过。”
陆歆对陆萸之前说的在梦中去过另一个世界的事深信不疑,所以也知道何为三观。
以前,他知道她一系列大胆且新颖的想法皆来自那个世界,哪怕是开书店,建书院,他也只当她是在复刻那个时代的文明,可今日听过她的院训,他对她又有了新的认知。
若记性好,能把见过的复刻下来其实不算难事,但在见识并体验过世家纸醉金迷的生活后,还能不迷失自己,始终保持一颗纯正的心却很难。
短短四句院训,凝聚了大境界、大襟怀、大抱负和大担当,象征着求知学者的使命意识和责任担当。哪怕这些不是她所作,却能让她铭记不忘并想到用来做星火书院的院训,已超越这世间太多受过知识熏陶的人。
“你想用,就用吧,明年三月份所有书院包括星火课堂都贴上院训”陆歆道。
“可会受到清谈人事的抵触?”陆萸问。
陆歆听后,轻笑一声:“他们不是追求无为吗?又怎会分得出精力来管这些?再者,自书院成立之始,陆氏就已做好被他们口诛笔伐的准备了,有何可惧?”
有祖父这番霸气的回答,陆萸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而是开始琢磨起怎么才能把书院开得更多一些。
一句口诛笔伐提醒了她,任何时代,读书人的声音都是不容小觑的存在,书院一旦铺满整个大魏,那将是一股隐形的力量,在必要的时候,寒门学子的声音也可以起到世家们想象不到的作用。
陆氏的祭祖一如以往的在华亭完成,看着氤氲的香雾中,先祖陆公伯言的排位,陆萸再次深深一拜。
先祖伯言公能以一己之力在孙权的苛政下为东吴的百姓寻求到喘息养生的机会,她相信如今的祖父也能带领陆氏族人为那些苟延残喘夹缝求生的平民百姓寻得太平之道。
祭祖结束后,他们都回去了,陆萸因和沈沅约好一起赏鹤,所以留在了华亭。
沈沅被陆萸开解后,又收到过几次沈玉的书信,信中句句禅理既通俗易懂,又能说到她的心坎里,让她慢慢学会放下。
于是,原本被预言可能熬不过冬天的她不但活下来了,还精气神十足,主动提出要带孩子去华亭赏鹤。
朱太守因朱慎的事觉得对陆氏有亏,所以如今沈沅不但活下来还想主动结交陆氏,哪有不允的道理,不但允她去华亭还备了一车贵重的礼品,算是向陆萸赔礼。
陆萸见到沈沅母女的时候,见到她红润的脸颊,心底松了一口气,看来沈玉和曹壬那边的开解也很有效果。
那日离开南昌后,她立即给沈玉写了信,连着他父母打算让沈瑶做继室的事也一并说了,不过未提朱慎的事。
她知道沈玉和曹壬去了鸡鸣寺,信件直接送去鸡鸣寺,所以比沈沅的信早到了三天。
沈玉看过信后,先是对父母的糊涂气愤不已,又对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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