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霁,你惯会如此。这些假话,你都说不腻吗?”
殷无极很久没被这样哄过,半晌过后,才笑着撩起眼睫。
一抹绯色的光在眸中流转,像是化开的蜜糖。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谢衍伸手,覆住他滚烫的耳垂,逗弄小狼崽似的揉了揉。
“帝尊大逆不道,连嘴巴都不饶人,偏要来戏谑师父。为师怎么不能戏弄回去?”
殷无极被他摸的元神酥软,一时僵住,又见他作弄够了,翩然离去,怀中顿时空空落落。
良久,他恍若失神,道:“圣人精通四书五经,引此典时,难道不懂哪里不妥当吗?”
“哪里不妥?”谢衍神魂残缺,除却更人性化些,半点异样也没有。
他漆眸抬起时,甚至还笼着细雨与烟水,淡淡笑道:“正如陛下所言,你我关系一团乱麻,千年又千年都过来了,何须避讳?”
殷无极方才不敢用力抱他,生怕把他碰碎了,所以由着谢衍作弄揉捏,也不敢挣扎反抗。
却教谢衍轻易抽身,把控了节奏,反而把他撩的不轻。
殷无极手背抵着唇畔,修眉蹙起,冷声道:“圣人修为散尽,竟是不知藏拙示弱,偏来招惹本座……当心玩火自焚!”
谢衍真的服了他倒打一耙的能力,好气又好笑,睨他一眼:“别崖,讲些道理,是谁先来招惹为师的?”
“哼,谁知道圣人是不是故意的,指不定又在算计本座。”
殷无极侧过头,眉目阴沉,“本座可不是无知稚子了,被您骗了,还帮您数钱……”
他过去被宠的无法无天,仙魔大战后,又被师父摁在九幽下囚禁,成了谢衍一人所属。
五百年过去,他终于逮住正主,才不和他讲道理,一个劲地发疯文学,左右不能轻易放过,他得报复够了才行。
谢衍见过了人,心里舒坦,又不乐意给他知晓自己的孱弱。
他有意让帝尊离去,“既然帝尊无要事,我也该从识海中脱离,万一被儒门弟子察觉不对……”
“谢云霁,你又厌了,不想看见我了?找这些敷衍的理由,以为本座会如你所愿?”
殷无极抬起下颌,冷笑:“真是不巧,本座性子恶劣,不像是圣人爱的那一款温柔贤惠模样……”
谢衍:“……”
也罢,自家的崽爱闹腾,活泼。他惯的。
殷无极抿着唇,眼睫一掀,绯红光芒流动,“五百年,年华易老,本座自然不似当初少年。就算时过经年,圣人厌倦了本座的身段,看腻了这张脸,也别想始乱终弃……”
“想对陛下始乱终弃,还不被魔宫集体追杀?”
谢衍见他一副雍容高贵的模样,颇有君王风度,可惜说的不是什么人话。
他眼前晃动的,皆是帝尊艳绝容颜。
谢衍心想:“美人在骨不在皮。两千五百岁,对尊位大魔来说正值盛年,是他人生中最惊艳的岁月。哪怕别崖这般自厌自弃,口口声声说着年华易老,可瞧着他,谁又能当真无动于衷。”
早已流逝的岁月,痴缠、纠葛、不伦。
他们做尽一切悖德癫狂之事,也将支离破碎的师徒情分撕裂。就算再谈及那求而不得的幻梦,也不过自找难堪,唯有无言。
“如今我修为低微,识海可撑不住魔道帝尊莅临。既然别崖并无要事,我就……”谢衍拂袖,似乎打算离开识海。
他不肯,对冯虚御风的师尊展开广袖,神情执拗。
殷无极神色森然,命令道:“回来,不准离开。”
听到殷无极近乎独断的口吻,谢衍本就不是个好性子,随即冷笑:“命令?殷别崖,你当你是在和谁说话?”
若是殷无极在识海闹起来,别说金丹了,保住元神都成问题。
照理说,谢衍凤落九天,不该去惹帝尊生气。但他掌仙门实权久了,偏就是吃软不吃硬。
倘若别崖如乳燕投林般落在他怀中,抱着师长的脖子撒两句娇,他心情愉快,自然是什么都允。
要求稍微过分些,也不是不能应。
若是殷无极端出一副帝王的高傲,与他冷言冷语,那谢衍自然是和他呛声。
殷无极神情尤带阴霾,“谢云霁,你的性子还是这样,怎么就不会说两句软话?”
“我一说软话,别崖又当我是骗你,胡乱扣锅,蛮不讲理。”
谢衍语气冷淡:“左右都是两看相厌的故人,别崖不肯忘掉这怨恨,来讨债也就罢了,我受着。你又要讨债,又要讨怜,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谁要讨怜?”
殷无极冷笑,“本座肆意妄为又如何,我就是要折腾你,不要你舒坦!”
凭什么只有他念念不忘,抱着冰冷的牌位,日夜为他守灵。
凭什么,他枯竭了血,熬干了泪,踏遍这迢迢的五洲十三岛,就为了寻故人一个渺茫影踪。
五百年已过,谢云霁终于归来,却理所当然地避着他,装作无事发生,好似他们未曾有数千年纠葛。
殷无极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脸庞靠近时,垂下的墨发摇晃如旖旎珠帘,只要伸手,就可以轻易捞住一缕。
他恨极了,扬起弧线好看的下颌,好似在控诉。
“骗子。”
谢衍的眼神轻轻滑过那晃动的发丝,莫名心不在焉,“在别崖眼里,我总是骗你?”
“难道不是?”
“帝尊多疑惯了,我不与你计较。”
谢衍敛容,侧开视线,不去看他好似飘动在心上的三千青丝。
“既然如此,帝尊又何苦对我这么一个欺你辱你骗你囚你的伪君子纠缠不休。左右这五百年里,没有我也无妨。”
谢衍顿了顿,“见别崖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冷淡语气之中,好似深藏着些古怪的情愫。
殷无极气结,什么叫没有他又无妨?
谢云霁疯起来,连天都挡不住。若是不跟上来,指不定他又去做什么疯狂的事,把他丢在世间不管了。
但殷无极也是要面子的,哪里肯告诉他那些独自发疯的丢人事,只是沉沉地看着谢衍看似无情无心的脸。
“谢云霁,你又气我,逼我杀你。”
殷无极虚虚环住他的腰,骨节分明的手拂过他的脊背,挑起一丝墨发,叹息。
时隔五百余年,他的情绪依然被他牵动。
不愧是阴晴不定的魔君,前一刻他还把人搂在怀里,像是抢到了合意的玩具,珍而重之。
下一刻,就陡失了兴趣,殷无极松开了他的手腕,“罢了,与圣人计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
他低沉叹息,“回来就好。至于过去,不提了,何苦来哉。”
说罢,殷无极直起身,漆黑袍角在地面擦过。
识海之中,唯有混沌的底色。
谢衍也觉得怀里有些空了。
再三思量,谢衍寻了个不出错的话头,安抚他的情绪:“别崖元神出窍,以魔种为牵引,来我这里已有三炷香,身体可还安全?”
北渊魔宫毕竟不比清净的儒门,拥护魔君者众,但反对他的也多。
元神离体,身体毫无防备。倘若此时被攻击,即使强大如魔道帝尊,也是会出事的。
殷无极顿了顿,为这一点点的关怀,神情温柔些许,浅笑道:“无妨,本座身边有心腹守着。”
谢衍白衣墨发,坐姿端正如松柏,他也笑笑:“那就好。”
殷无极见他笑容端雅,黑眸一抬,说不出的温柔和煦,连忙别开眼,慌乱道:“别这么笑。”
他是谢云霁掌心的木偶,七情六欲连着丝线,只要他勾勾手指,一笑一怒一蹙眉,他都能为之操控。
谢衍随即收敛神情,“殷别崖,为师笑也不行,恼也不行,你要我如何?”
殷无极懊恼了半晌,又是无话。
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竭力拉长话题,这针尖碰麦芒的对谈也该结束了,否则对他识海负担太重。
他硬是断了这缱绻不舍,冷着脸:“时候不早,本座要走了。”
谢衍阖目,“好。”
殷无极不满,“你就说这个?”和赶人一样。
他就不能再说点软话儿,温柔点儿,像对儒门三相那样,温言细语,殷殷关爱一番?
“别崖是北渊洲之主,难道还需要为师叮咛孩童一般,叫你元神归位时一路小心吗?”谢衍这口吻,似乎又寻他开心了。
殷无极被他一呛,半晌才道:“自然不用。”
说罢,他收敛情绪,深深看他一眼。不多时,烈烈魔气腾起,魔君的身影就悄然隐去了。
识海刚回归寂静,谢衍挺直的脊背瞬间就垮了下来。
他曲起身,伏在识海如镜面般的水波上,已然是冷汗淋漓。
殷无极走的再晚些,他怕是就要当着他的面倒下。
谢衍心口处,方才陡生剧痛。他似有所料,慢慢地扯开元神的衣襟,发现胸口浮现小篆轮廓,比以前颜色更深。
“都把名字写到这里了,幼稚鬼。”
谢衍垂眸,似是在笑“真是个令人恼火的小崽子。”
*
寒雨入梦,夜风敲窗。
一室暖意之中,安神定气的熏香缭绕,药香满盈。
“咳咳咳……”谢景行睁开眼,胸膛起伏,陡然开始剧烈咳嗽。
即使身在暖被之中,肢体却像是不属于自己,透着刺骨的冷。
风凉夜正在点炉子,一听到咳嗽声,立即开门,对院中道:“师尊,小师叔醒了!”
谢景行撑起迟钝的身体,墨发披散,唇色苍白,一副病容恍惚的模样。
他循声看去,推门进来的是白相卿。
白相卿一身落拓白衣,脊背却挺直,唇抿成线,仿佛被碰了什么底线,愠怒至极。
那愠怒在触及谢景行时,却渐渐成为了风化雨般的温柔。
白相卿低声,怕惊动了他:“景行师弟,你可好了些?”
谢景行将识海中的事情收敛着,对他无异微笑,“无妨。”
似乎是对他这种万事淡然的态度不满,白相卿蹙眉:“凉夜那小子说,在雨中找到昏倒的你时,已经是深夜了。你身上魔气四散,浑身湿透,身体滚烫,一看就是入魔之相……”
他说到此,琥珀色的眼里陡然透出一丝厉色,也不笑了,淡淡地道:“告诉我,是不是帝尊手笔,他来寻你麻烦了?”
谢景行又咳了起来,这次是心虚的。
白相卿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把琴,太古遗音的刻文显现。
他抚琴弦,压出沉沉古音,霍然起身,抱了琴就要向外走。
谢景行觉得不妙,“师兄,你要去哪里?”
白相卿头也不回:“北渊洲魔宫。”
谢景行见他冲动护犊子,连忙阻止:“师兄,是我心境出了问题,和别……帝尊无关,莫要牵连他人。”
白相卿这抱着琴,气势汹汹的模样,简直像是去寻仇的啊!
白相卿冷声道:“我容着殷无极,是因为当年师门——罢了,不提往事。且说三年前,他在我儒门闹事,差点害小师弟死了不说,还对你下魔种,如今更是趁人之危,诱你入魔,意图毁你境界,简直欺人太甚!”
谢景行领他的好意,但不可能放白相卿出这个门。
白相卿是渡劫修为不错,但殷无极是尊位大魔,魔宫三名心腹的修为皆不低于渡劫。
他若是只身闯魔宫要说法,就算殷无极不会对师弟下杀手,但白相卿也讨不到便宜啊。
正僵持着,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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