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湄见何老太太止了话头,不住地检视自己,一副双唇翕动、要说不说的模样,不由感到一阵纳罕,转头求助地看向赵嬷嬷,眼神询问方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儿。

赵嬷嬷却也只冲她敷衍笑笑,并不上赶着点破缘由的样子。

果然,如赵嬷嬷所料,老太太终归是暂且没开这个口,只使唤云湄醉冰几个摆弄午膳,将人都支走了,独个儿在厅里呆坐着,撑着脑袋发愁。

赵嬷嬷将人都给遣送走,又褰了帘子钻进来,静站在那儿看着何老太太。

何老太太果然还有话说,“你适才不提,也觉着难以启齿是不是?”

“我是怕老太太舍不得呀。这崴泥的烂事,一说出口,难保伤了湄姑娘的心。至时候就算黄了,主仆也生了隔阂,那是难以弥补的。”赵嬷嬷亦是唉了一声,道,“湄姑娘心气儿不低,虽则是个奴婢,但这些年也被老太太宠得眼珠子似的,平日里养得比府上一些姨娘生的小姐还要娇惯。要她去给人替嫁,破了清白身子去侍奉人家的夫君,活得小心翼翼生怕露馅儿,如履薄冰地经营这场婚事,将来还要妥帖地拱手让位,她或恐是不肯的。您眼下给她的恩荣,便尽够了,她哪里愿意去外头受罪,蹚这么趟不知深浅的浑水。要伪装到位,到底束手束脚,就说最浅显的笑模样吧!情姐儿笑起来没有梨涡,但湄姑娘笑开了就有,难不成她嫁过去,时时刻刻的,连一个笑脸子都得拘束着不成……更别说旁的习性了。”

换做寻常仆婢,恩威并施一番,三两下也就成了,那些婢子估计还觉着是一个上好的机会,哪有不从的,甚至还上赶着,只捶胸顿足地恨自己生得不像三姑娘,与这个天大的福分失之交臂呢。

但何老太太与赵嬷嬷都知晓,云湄可不同,她不一定觉着这是她的福气。

早前二房媳妇还没去的时候,膝下一个有些家底子的姨侄儿过府拜访,瞧上了正在水榭旁的梅林里接露水的云湄,何老太太便从中牵线,云湄却说了漂亮话来婉拒,何老太太这才晓得了,纵是寻常的富贵主子,云湄也是瞧不上的。

按说一个奴婢,哪儿敢有这么大的心气儿?相当不知好歹!

但……这都是何老太太自己一阶一阶捧起来的,外人等闲可嚼不得舌根呐。

——早几年的时候,何老太太将云湄几个带去母家探亲,对人说起来,醉冰那几个都是不要紧的婢子,但提起云湄,何老太太便直说是自个儿的黄花女儿,其偏宠之意,全然不言而喻了。

这便是在贤身贵体的老妇人身边伺候的好处,一旦侍奉得舒心了,一朝翻身,面对等闲的富贵人家,云湄再是奴婢,也都是挑挑拣拣的那一方,仗着何老太太的面子,浑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罢了,瞧着来吧。”何老太太也为难,“纵是当真没辙儿了,非得她来填这个窟窿,我也万万不会亏待了她。”

何老太太说着,竟让赵嬷嬷把自己当年的嫁妆册子给翻了出来,还煞有介事地戴上了老花镜,明摆着是要给云湄瞧好几块儿出息不错的田地庄子,日后以作补偿。

赵嬷嬷跟着笑。毕竟往常赏赐下人,至多几个子儿,像同样受到何老太太看重的春窈,出嫁的时候,老太太给了几排压箱底的银元,那也算是独一无二的、天大的恩赐了。只是再出格,又哪里有当下这么着,奔着往赏赐田畴别业去瞧的……

***

这日,云湄忙完,回深德院饮了盏甜水,又匆匆蹭着醉冰的零嘴儿扒拉了几口,瞧着就又要往外头去忙活。

何老太太正被采儿扶出来,往廊芜下的躺椅上去,一见云湄便叫住她,“还没弄完啊?”

云湄止住步子,回身答道:“是呢,外院明玉堂的平板坊、挂落、垂莲柱那些个,年深日久,都有些不同程度的剥落了,正喊师傅髹漆,我得去看着。还有那踏跺,经来客踩多了,有些石块儿得重新——”

“站住,你那羹吃了几口?没得待会儿站着都没力气。”何老太太还是坚持把她留下,打断道,“再坐坐吧,那么多小厮在那儿呢,都白饭吃的?哪里全得你跑跑颠颠地监工了。”

“既然承办了,就得办得最好呀,哪个姑娘不想风风光光地出嫁呢,想二姑娘亦是如此。”云湄听出来几分端倪,走上前搀住老人家,了然地笑说,“我晓得了,老祖宗是有事儿找我?”

显然这事儿是桩难以启齿的,故此,何老太太表现得比较迂回,并没有开门见山,而先是寻了个由头把采儿打发走,单独将云湄带进房里,叫她欣赏绣庄送来的新缎子,一尺一尺铺陈在一架架衣桁上,经韶光一昭,尽显富贵流华,简直迷晃人眼:“看看吧,喜欢哪样?”

复又扯扯云湄身上的衣料,挑拣道:“都去年的货色了,还穿,我老婆子供不起你似的,也不知道来讨点儿新料子。昨儿个请安,几个姨娘的孩子还冲我撒娇卖嗔呢,都说我偏心,哪能知道其实你什么都没要过,通身的风光,都是我强塞的似的,有些家伙,赏了你还忘记戴呢,哪像他们似的,一有什么,尽皆堆在头脸上了。”

云湄确实没主动冲老太太要过什么,顶多是讨一讨回家省亲、同家人书信往来的恩典,再没多的了。

但她那一身打扮,也着实比之姨娘的孩子还要波俏许多,就瞧那指根上套着的银嵌天水碧的松石指环,腕子上露出的一截云纹白玉的细手镯,还有那花卉纹点翠的银耳坠儿,端的是——处处都能显露出极为受宠的痕迹。

既然何老太太开口,云湄也不忸怩,因为推拒过了火,这老祖宗会嫌小家子气,她在她底下讨鼻息,总得处处迎合着,才过得舒爽不是。

于是云湄身形来回,正经在各个架子上挑了挑,最终选了条暮山紫的料子,“这个给老太太做披帛,配上今年开春在盛颜斋新订的那套葡萄青的木芙蓉花钗,一个挽在臂膀里,一个点缀在发髻上,定是相得益彰。”

何老太太佯作打她:“要你给自己瞧呢,调皮!”实则心里受用得很,谁不想处处被人这么惦记呢。

云湄笑得粲然,这才给自己挑起缎子来。这空当,何老太太又道:“既这么赶上了,便给你那表哥也挑一匹吧。”

说着,矮身从香几上拿起一封信,递给云湄。

云湄眼波儿微动,伸手接过:“我表哥又来信啦?”

何老太太说可不是,“你俩情谊深着呢,月月都来,今儿门房偷懒,当我娘家的信,给混着送过来了。”

“欸,我可没偷瞧过啊,这封缄都是新的。”何老太太说着,又打量云湄的神情一眼,凑趣儿道,“羞了?你同你那表哥到底是怎么着呢,每每问起,也含混地不说……”

云湄直觉老太太藏了事儿没告知自己,现下的打探,或恐同老太太将要说的事情相干。

她只含糊地道:“老祖宗晓得的,我身世伶仃,除却老家零星几个不亲近的远亲,就是这个没甚血缘的表哥了,自然得紧密联系着。”

没成想何老太太来真的,郑重拉她在南窗下安坐,仔细探问道:“你也不小了,婚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我老婆子舍不得你,但姑娘留大了,总是不好嫁的,平白错失多少出色的郎子。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jjshu.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