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芷卿魂不守舍地站在闺房中,青鱼在一旁给她换衣服。

“姑娘,太太传饭了,好歹吃点。”

任芷卿声音飘忽:“拿盆火来。”

青鱼眼神迷茫地看着她,但是又不敢反抗,只好去外面找了炭火。

桌上凌乱地铺满了纸、手帕还有画卷。

任芷卿满眼呆滞悲恸,像木头人一样把桌上的东西挨个投进火盆中。

沾到火的立刻化成了灰,原本寄托着少女情思的诗句都消散了。

任芷卿眼里落下一滴泪来,滴在那张被火渐渐侵蚀到人脸的画像上。

她十五岁生日那天,偷偷跑出去见逢惊越,虽然只是远远望见了一眼,但那双含情的眉眼一直留在她心中。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对她笑,现在想想,恐怕也不是为了她。

在萧家老宅,她看见他点头,脑海里忽然想起来,那一天,是聂鹤筠在台上与人对诗。

怪不得。

自己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误打误撞走进了别人的故事里。

到头来只得两手空空地离去。

簪子碎了,画像烧了,任芷卿的眼泪也干了。

她没让青鱼扶着,自己去和父母一起吃饭。

饭后,父亲正要离席。

“年前我要入京。”任芷卿眼神决绝,语气沉静。

胡巽安和任广玄错愕:“卿儿,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你这又是为何?”

“我讨厌泛城这个地方,我要进京。”任芷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两位父母彼此相视无言。

许久,胡巽安才缓缓地说:“离开也好,离开也好。”

另一边,逢惊越收到任芷卿的信,惊愕地打开,随后长舒一口气。

他还是披上那件藏青色大氅,于月色朦胧中站在那一片刚中下没多久的竹子前。

此时兰花尽谢,新竹未生,他捏了捏腰间的香囊。

才换了新的香料,依旧是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第二日上午,任家便送了退婚书来。

逢简卓皱着眉不知道这任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拿给逢惊越看,逢惊越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出门了。

他这次由卫喜陪着,提前去了蓝小楼。

卫喜抱着琴,跟在一旁高兴地说:“这下公子就不必为了婚事烦忧了,小的好久没见公子弹琴了,只是为何要去蓝小楼?在家不也一样?”

逢惊越心情不错:“自然是见人。”

“难不成是少夫人?”卫喜在逢惊越身边一直还是这么叫,他总觉得少夫人还会回来。

反正公子也没有制止他这么喊。

“就你多嘴。”逢惊越轻轻嗔怒一声,但扬起的嘴角证明的确如此。

还是那间房间,只不过原先藏在内间的人由任芷卿变成了逢惊越。

他摆好琴,轻轻拨弄琴弦,调好了音,端坐在那等着人来。

他闭目养神,心里想着原先他与聂鹤筠的种种,思绪万千。

忽然有人开了门,聂鹤筠疑惑地进来,不知道任芷卿这时候约她是何意。

屋内没人,她正要转身,一阵婉转的琴音从内室传来。

哀婉深切,如空谷幽兰,扣人心弦。

聂鹤筠怔了怔,呆愣在原地。

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不是蓝小楼的任何一位歌女的琴音,没有人会在这里弹这种只存在于少男少女之间的青涩之情。

可是她脑海里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一袭青衣,与人谈笑风生。

是她第一次在怀岚苑与他相见的时候。

聂鹤筠忽然控制不住地跨步走进内间,一只手已经伸出去要掀开帘子去看是谁,却停留在空中不动。

琴声悠扬,她怕一打开看见不想见的人,破坏了这气氛。

一曲尽了,聂鹤筠倚在墙上,看见里面的人起身站在她面前。

“以后不必用这种方式骗我出来,听曲的地方全城哪里都是。”聂鹤筠冷冷地抛下一句话就走了。

逢惊越追她到门口:“我只问你一句话。”

聂鹤筠打开门,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也不看他,眉头微皱:“问啊。”

“我想让你回来。”逢惊越鼓起勇气说出口。

“免谈。”她转身正要离去,却被逢惊越的手拦住。

聂鹤筠厌恶地看向抓住他胳膊的手:“放开!”

逢惊越一下子捕捉到她眼中的厌恶,心里一紧,手一松就被聂鹤筠甩开。

聂鹤筠刚走出去一步,却突然看见前面那间房间出来一个人,她有些欣喜地喊:“薛公子!”

薛沛易回过头来,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聂鹤筠,还是她主动叫住他。

“聂姑娘,原来逢公子也在。”薛沛易心下了然。

聂鹤筠快步走至薛沛易身前,是想要尽快摆脱逢惊越。

逢惊越看见是薛沛易,眼里头净是不爽,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

他从薛沛易的眸子中看见一丝得意和挑衅,更令逢惊越恼火。

而聂鹤筠才不管逢惊越怎么想,她正好有事想要和薛沛易商量,于是问他:“薛公子现在可有空?”

“想让我帮你摆脱前夫?”薛沛易开玩笑道。

聂鹤筠忍不住想翻一个白眼给他,但还是忍住了:“不必,他不会跟上来的。”

“姑娘尽管吩咐,薛某照做就是。”薛沛易的声音很好听,但总是调侃她。

聂鹤筠双手交叉在胸前,气鼓鼓地盯着薛沛易:“能不能想点正事?”

“好好好,姑娘请说。”薛沛易觉得此时的聂鹤筠十分可爱,真的忍不住想要逗她一逗。

“徐式云的进度如何了?我记得这件事该由你们来负责的。”聂鹤筠正色道。

“我前日想去拜访聂姑娘,可惜当时逢公子的母亲在场,未能见成。今日悠然居有新的话本子,不妨去凑凑热闹?”

悠然居就是那天两个人第一次单独见面的茶楼,薛沛易当时就看出来聂鹤筠对那个话本子不感兴趣,于是后来跟悠然居的老板提了句。

前几日孙掌柜开了新本,请了他好几次。

这回碰上聂鹤筠,说不定可以一起去。

聂鹤筠本来也是临时碰见薛沛易,没有别的安排,顺道去听书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以。”聂鹤筠笑着说。

两个人走下楼梯,一起走出门去。

这一幕全被逢惊越看在眼里。

他低头吩咐卫喜几句话,自己便回到屋里喝闷酒。

聂鹤筠这一路的兴致都不十分高,眉间总是不自觉地蹙在一起,和薛沛易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薛沛易自然看出来了:“听闻逢公子要与任小姐结亲了,他怎么还来找你?”

他们两人现在都是单身,薛沛易心里再没有了以前的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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