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清和朦朦胧胧睁开眼时,发觉自己被一个人背着。

身前温暖的皮肤触感传来,乌发青丝间裹挟着浅浅花香,背着她的人,一步一步走得很稳,祈清和莫名觉得安心,挨着这个人的肩膀,阖眸眷恋了一会儿。

而后,她缓缓睁开眼,问道。

“你是……谁?”

背着她的人是位女子。

祈清和偏着头,只能勉强看见眼前人的一隅容颜。

好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听见背上的人呢喃着醒来,模模糊糊地问话,女子先是一喜,而后回眸担忧道。

“我是你南音师姐,江南音。”

南音。

祈清和反复默念了几遍,确认自己并不记得这个名字。

她眨了眨眼,看清了江南音的模样。

温婉端庄的眉眼,芜绿罗裙,仿佛画里最为婷婷玉立的大家闺秀,嫣然一顾,尘世如土。

见祈清和迟迟没有说话,江南音担忧加剧了几分。

“你别睡,陪师姐说说话。”

祈清和愣了一下,抬头环顾,只见她们走在一处山间小道里,而身边,模样只有六七岁的别澜夜牵着自己的衣摆,一路跟随。

她竟然还在别澜夜的梦里。

“你再坚持一下,还有一小会儿,我们就快到传仙台了,马上就能回师门。”

一提起师门二字,祈清和默然,原来,九重渊历练中,她能死里逃生得以生还。

是因为,江南音救了她。

祈清和声音一酸,喑哑道:“抱歉,师姐……我……”

她要怎么告诉这位师姐,其他同门,已惨遭不测?

“你别自责,我们回去再说。”江南音托着她的手抬了抬,声音里满是后怕,“师兄他们去寻找其他幸存者了,别怕,有师姐在呢。”

祈清和埋着头,额间滚烫,腰间伤口未愈,此刻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地想吐。

她知道,没有其他幸存者了。

她能做到的,就是从这场暴乱中,救下一个孩子。

想到这儿,祈清和轻声道:“我们能带他,回去么?”

攥着她衣摆的,小孩儿的手一紧。

这个小孩儿江南音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心中一酸,泛起难过,勉强笑道。

“好,不问都虽清贫,但多养个人吃饭,还是没问题的。”

听了这声应答,祈清和放下心来,眉眼倦怠,扑天困意再度袭来。

可是她努力撑着清醒,还不想睡。

“师姐,我想问问……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她实在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从燕泽一路苦苦追寻至此,岁月仿佛风沙般湮没了她过往痕迹,连名字,都得在梦里才能寻到。

可这话实在突兀,连名字都不记得,倒像是显得她病糊涂了似的,江南音眉目一顿,停下了脚步,挨着一棵树,将祈清和从身上放下来,半蹲下检查她的伤势。

“小师妹,你……”

长风呼啸而过,话来不及说完,就听得草丛里传来窸窣声,几只犼兽踏出来,鼻间喷着气息,带着独属于猎食者的凶恶,它们盯着眼前三个人,贪婪垂涎。

别澜夜浑身颤抖,咬着牙,却没后退,一双小手张开,将祈清和拢在身后。

祈清和靠坐在树下,冷汗涔涔,实在没有力气,思绪沉浮间,她看见,江南音足尖一顿,站在她与别澜夜身前,腰间一对双剑出鞘。

那双剑一眼便知不是凡品,剑锋凌厉,随着持剑者一招一式,绛红流光震动,不出须臾,犼兽挨了重伤,狼狈逃窜。

看着那轻盈灵动的身姿,祈清和终于明悟过来,方才,为何看这位陌生女子,十分眼熟了。

她曾在沈北歌身上,见过极其相似的剑法。

也直至现在,她也才迟迟发觉,这位南音师姐,眉眼间亦与沈北歌有着五分相似。

一念起,百念纷杂。

呼吸都有些急促,祈清和挣扎着想站起身,思绪再难平静,千言万语涌上来,一时不知从而究起。

她记得,沈北歌有一位失踪多年的姐姐。

这位姐姐原是被选定进入无患塔参与试验的弟子,沈北歌不忍心,暗中替了姐姐的名额,在无患塔内,挨了五年的苦,还中了毒,因毒发陷入沉睡。

她的姐姐,为了替妹妹解毒,离开沈家,外出寻药,后来携并蒂花而归,再不知所踪。

那并蒂双花,一朵在沈北歌身上,另一朵,不知因而留在了归梦药堂里。

祈清和并不在乎他人凡尘因果,所以从未问过这其间细节,也从未问过沈北歌,她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犼兽被驱逐,江南音收了剑,几步走上前来,蹙着眉,用帕子一点一点拭去祈清和额间冷汗。

祈清和轻扯了一下江南音的袖子,问道:“师姐,你以前,是不是姓沈?”

她其实是想问,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可思绪太急,所以连问题,都慌不择言的,没了分寸逻辑。

江南音见她眉目失神,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如今心中一松,不由得失笑道:“是,我以前姓沈,后来离家,便随母姓。”

可疑惑更多了。

祈清和还压着好多问题,她想知道,梦里的这个时间节点,是什么时候?江南音是否已寻到并蒂花?最后又因何不知所踪?

你知不知道,你的妹妹一直在找你?

心里一急,咳嗽就止不住,震着神识隐隐作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南音重新替她处理好了外伤,将人背起来,同时领着别澜夜,继续往前走。

周遭的景色忽明忽暗,恍了一瞬,祈清和思绪一点一点下沉,她心里懊恼,来不及了,这场漫长噩梦快熄灭了。

头一次,她不愿从梦中醒来。

她还有好多问题没问。

江南音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像百花徐徐绽开,恬淡柔软。

“小师妹,你方才问我,还记不记得,你的名字。”

祈清和意识逐渐淡出,眼帘阖着,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江南音温柔道。

“我怎么会忘。”

江南音一字一句缓缓念着,眉梢眼角,满是笑意。

“月渡。”

“你随师父姓,其姓为兰。”

你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兰月渡。

祈清和眉梢微动,最后的意识一点一滴抽离,彻底陷入沉睡。

这个梦,熄灭了。

再睁眼时,她仍躺在一泓星河载着的云舟里,应知离坐在舟头,神色平静,似乎有些恹恹的,可尾巴却顺着云彩探过来,搭在她手腕上,没松开。

祈清和扬眉,清浅一笑:“生气了?”

应知离沉默地看了她好久,轻轻叹了一声,问道:“你……有想起什么吗?”

他本来想说。

是,我很生气。

我讨厌你孤身一人从不留恋,讨厌你对我的试探、利用、毫不在乎。

他本来准备了满腹不满措辞,准备她醒来时,一股脑儿的告诉她,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可是当她睁开眼时,所有的埋怨,全在嘴边转了一圈儿,灰溜溜地逃了。

于是那满腔措辞全都狼狈地变成了一句。

你有想起什么吗?

祈清和一只手搭在额间,仰望着绚烂绮丽的清梦夜空,失落地笑了笑。

“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想起。

包括那个名字,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一个久远的故事。

兰、月、渡。

真的会有失忆至如此彻底的人吗?

她都认了这个身份,甚至身临其境般在梦里经历了那一段过往。

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祈清和阖着眸,任凭空虚无助在心中弥漫,敛了笑意。

但没关系,她会坚持,她能找回一切。

她非要让自己想起一切不可。

宁静悠然的清梦安抚了她的精神,祈清和撑着手,坐起来,认真道:“我得去找别澜夜。”

“我知道他的心魔所困为何了。”

可是,有一个难题。

别澜夜与世家如今皆在九重渊,她没有日行万里之能,眼下赶过去,只怕已是迟之晚矣。

应知离似乎也没有这般疾行的能力。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事似的,应知离顿了顿,低沉道。

“我确实没办法……瞬间让你立即赶到九重渊。”

他声音一缓,犹豫几番,又解释道。

“但是,梦里可以。”

“我此行邀你,长夜游梦,早已是行过四海九洲,历见红尘世人梦。”

祈清和凝着他,眸光微怔。

紧接着,只见应知离云淡风轻地,一语道了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我见九重渊那些人打得实在厉害。”

“所以,干脆将他们全拖进梦里了。”

……

祈清和顿时凝噎。

什么叫,把人全部拖进梦里了?

那里的仙家尊者不知何几,法力高深之人亦不在少数,他拉这么多人入梦,居然干得无知无觉吗?

祈清和心中想了好一会儿措辞,是她认为的那种,催眠吗?

应知离丝毫不觉他到底干了件多么震撼离谱之事,理所当然道。

“那些人神识疲倦不稳,心有破绽,当然需要好好休息。”

……

祈清和无法反驳。

应知离指尖一点,流光溢开,于是云舟载着他们破开重重层云,穿风而过,直至来到一处乌云笼罩密布,和九重渊一般无二的天地里。

而在这极像九重渊的地方,所有人齐齐陷入沉睡,水平浪静,雷止火熄,一切都仿佛时光停驻静止了般,天地失声。

别澜夜半悬在海浪之上,闭目沉睡。

祈清和从云舟上站起来,星辰绵延成一条浅浅河道,她轻轻一迈,跨出小舟,平稳地站在光里。

江天一色,星光托着她,仿佛托着一弯皎皎月华。

祈清和神色一动,沿着水流,一步一步向着别澜夜走去。

能不能化解他的心魔,祈清和没有十足的把握。

现在只能祈祷,她这位什么都不记得的师姐,在他眼里,或许,还能勉强有鸿毛分量了。

风无声无息卷起衣袂,祈清和自天边阴云中,沿着星河,走向海浪半空中。

应知离站在云舟上,目送着她,越来越远。

小梦不知从何处溜了过来,噗嗤一声凭空显现,戳了戳这位心情明显不太愉悦的雪中君,促狭道。

「喂,你不是很讨厌别澜夜?怎么还任由堂主帮他?」

应知离瞥了它一眼,反问道:“谁让你发布了这次诊疗任务?”

「不能怪我嘛,我又不是一只神通广大的房灵,哪里能认出青道镇的‘常夜’是假的啊。」

小梦说得有些心虚,它当时只觉得——哇这人心魔真重!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功德!

于是本着帮堂主解锁玉简的心思,迫不及待地颁布了任务。

应知离垂眸,自嘲一笑,回答了最开始的问题:“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很嫉妒。”

“嫉妒他是清和的师弟。”

“嫉妒他仗着师弟的身份,能那样理直气壮地陪在她身边,陪了好多年。”

嫉妒他的昔日过往仅仅揭开只言片语。

可哪怕只是因这一鳞半爪,清和却甘愿再次去救他。

「哦,我看话本里写,一般嫉妒后,都会想方设法构陷对方的。」

说到这儿,小梦的眼睛亮一瞬,原地飞了个圈儿,有点期待,像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怎么样!我们来暗搓搓搞一些只有坏人才会干的事?」

应知离摇摇头。

「你不是一直知道堂主的过去?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算了,还让她兜兜转转自己找了好大一圈。」

小梦非常不理解,双手叉腰,又气鼓鼓地看着他。

应知离笑道:“我知道的并不全,比如青道镇,比如骊龙往事,我也是时至今日才自梦中窥见一二。”

“再者,清和想要的,是‘想起’,不是‘告知’。”

他嫉妒别澜夜与清和的过往,而他不愿干涉阻挠的原因,也正是这份过往。

别澜夜是清和的师弟,是清和在此世红尘的羁绊。

清和那样想找回自己的身份、故事、记忆。

所以一切私心在此刻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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