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来仪的鞋子在方才的混乱中不知去了哪儿,她赤着脚一步步走到了室外,双手扶在了栏杆上。
玉京城星罗棋布,点点灯光镶嵌在棋盘一样的坊市中,眼前好一番盛世太平的景象。
她在露台上临风而立,喃喃道:“这里是……”
“翙羽阁。皇宫禁苑。”叔山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郑来仪心头一颤。
玉京城北高南低,紫宸宫正位于城北的龙首原。而他们此时所处的翙羽阁又位于紫宸宫靠北部的内廷,所处之处,皇宫乃至整个都城的景象一览无余。
太平岁月时,这里是皇帝最爱的登高观景之处。
夜风陡然变凉,繁华皇城里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郑来仪的视线中逐渐模糊,幻化成灰黑的浓烟。随处可见墨色旌旗,如同片片黑色浓云遮蔽天日,金线描着的“叔山”二字在深暗的底色上熠熠闪光。如雷的马蹄声、兵士喊杀的声音、刀剑相交的金石之声夹杂着绝望的哭号,遥遥传至耳边。
“来仪。”
李德音身着明黄衮服,一只手落在郑来仪单薄的肩头。因为靠得近,她能听出他声音中的恐惧与憎恨。
“他真的杀进来了……”
身处末路的皇帝声音发颤,似在对郑来仪说话,又似乎是在说服自己:“……朕即位不满月余,朕从来不曾苛待叔山氏,他们只是为了勤王,苍梧王不会对朕——”
身后响起小黄门低低的啜泣声。
李德音似是猛然惊醒,转身怒斥一屋子涕泪纵横的宦者:“哭什么?!若不是你们主子蒙蔽圣听贻误军情,大祈何至于落到今日下场!!”
他狠狠咬牙,血红的眼睛瞪视昏暗的阁内。
地板上躺着一人,紫袍金带,双目圆睁,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鲜红的血在他身下流淌开来,如同舆图上纵横蜿蜒的河道。
李德音按在郑来仪肩头的手倏然收紧,扳住她双肩,将她带转身,努力去看她的眼睛:“来仪,朕已经杀了袁振,苍梧王他……不会把路走绝,对不对?!”
“朕和他曾以兄弟相称!朕可以给他们封王封地,朕、朕愿意……朕愿意与他叔山氏共分天下,只要他不赶尽杀绝!!何况……何况还有你在这里,来仪,他总不能、总不能不顾念夫妻之情!!”
皇帝声音嘶哑,原本端正的面容变得狰狞,他猛烈地摇晃着郑来仪,似在摇晃一支单薄的蒲草,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会被风吹走。
郑来仪隔着栏杆望向宫墙外某处,贝齿咬紧下唇。平康坊的宅院里火光冲天,亭台楼阁树木植被已经被烧得不辨形状。
“夫妻之情……”她望着坊市上方的黑烟,喃喃重复着。
“朕知道,叔山梧早有不臣之心,可他总不能不顾念与你的结发之情,来仪,如今朕只能靠你……”
“李德音。”
男人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皇帝一震,向前两步走到栏杆边,向下望去。
翙羽阁前,万字纹铺地的院中站满了士兵。苍梧王腰挎长刀坐于马上,冷冷抬眸与皇帝对视。
他身后,一排翊卫手执火把,热气蒸腾,熏得皇帝眯起眼睛。
李德音面色惨白:“叔山梧,你要做什么?!你现在住手,朕可以不追究你……”
叔山梧左手一挥,并不欲多讲废话。拎着桶的黑甲兵得令上前,将一桶桶液体泼向阁楼。霎时间,空气中充满松香和焦油的味道。
“等、等等!”李德音情急大叫,“来仪、郑来仪……你夫人在我这里!!”
叔山梧扬眉看向楼上,皇帝拉着一个单薄的人影迅速消失在了栏杆边。
他唇线抿紧,左手向后一摆,举着火把正欲上前的士兵整齐划一地退回了原位。
阁门打开,郑来仪被皇帝挟着,踉跄几步走出了阁楼,在廊下站定。
叔山梧的视线在郑来仪平静的脸上一扫而过,并无一丝动容。
“李德音,你想说什么?”
李德音咬了咬牙,刻意忽视叔山梧的狂悖姿态:“朕、朕知道叔山氏一心为公,奸佞当道,亏得苍梧王起兵……勤王……”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如今、如今袁振已经被朕亲手斩杀,尸身就在阁中!朕、朕可以将禁军全部交爱卿掌管,整个京畿……不、整个中州五道,均听从叔山氏号令……”
苍梧王身后环卫的一众清野军将领面露讽笑。
皇帝此言,是站在叛军立场为叔山氏拼命正名,更不惜以共治天下的代价,换取苟延残喘。不知当年戎马定江山的李氏先祖在天有灵,看到子孙如此没有气性,会作何想?
但他们并未出言讥刺,毕竟斩杀皇帝是为大逆,李氏气数已尽,李德音将社稷直接奉送,叔山氏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幕后摄政,倒能省下不少事。
叔山集团上下早有共同的默契:今日攻入紫宸宫,能不费兵卒收归王权承接玉玺自然是上策;若是真杀了皇帝,疏塞民意倒成了一件麻烦事。要坐至尊之位,治理天下,没有必要将事情做绝。
然而苍梧王棱角分明的脸上,并未因李德音的提议有丝毫动容。
他略一抬手,身后的十几名士兵冲了上来,径直绕过了郑来仪,将身着龙袍的李德音双手反剪。
叔山梧的视线饶有余裕地停留在郑来仪身上,语声冷酷:“将夫人带回府里,严加看管。”
郑来仪被黑甲兵严阵护送着离开翙羽阁,直到走出很远,才依稀听见身后宫人们凄惨的号哭声。
“陛下……陛下……”
……
郑来仪的神思陷于回忆中,手一松,身上的披风陡然飞起,落在身后的地面。
叔山梧正要弯腰去捡,却听见她的声音:“没事,不用管它。”
他直起身,郑来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
“指挥使大人,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没有东西防身……”那一双剪水双瞳漾动着楚楚可怜,“——那把匕首,可不可以借我?”
叔山梧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凝视着月光下的人。她腰身盈盈一握,肌肤袒露处遍布深深浅浅的红痕,这样衣衫不整的状态,神色却难得镇静。
他移开视线,略定了心神,手按在腰间,声音有些发哑。
“这匕首是——”
“我知道,是你母亲送你的。所以,不能借我么?”
不像在鹤皋山的溶洞中,他把刀塞在她手里的那一回,此刻的叔山梧似乎需要更多时间来下定决心。一阵漫长的沉默,直到郑来仪准备放弃这企图心过于明显的索要。下一刻男人持着刀的手却伸了过来。
“你知道就好。送你。”
郑来仪微怔,叔山梧的脸隐在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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