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十四年三月,才一转眼的时间,陆萸已经在东山住了九个月。
刚到东山别墅时,她的伤势未痊愈,怕萧嘉卉看出端倪,所以白日里也只是偶尔去陪伴她。
那日和萧嘉卉一起看谢洐作画后,陆萸就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破绽,谢洐对外说她是常年在洛阳养病的谢知鱼,可她说话时没有洛阳口音。
为此,谢洐不得不骗萧嘉卉说当初陪谢知鱼去洛阳的侍女是从建业带去的,谢知鱼常年卧病在床,几乎没有出门社交,所以没有机会学洛阳口音。
萧嘉卉听后,更加心疼女儿,当场就相信了这样的谎言,不过,陆萸从她那里离开后还是用心的学起了洛阳调。
说起洛阳调,又不得不提北人对南人嫌弃而称南人为“貉子”,他们以说话带南方口音为耻,杨氏姐妹随父亲到建业之初,也常常以说得一口洛阳调而莫名优越。
南方人虽然不服北人而偷偷称呼他们为“伧父”,但依然羡慕中原士族的洛阳音,所以热衷于学习洛下书生咏,又称洛生咏。
洛生咏即洛阳书生的诵读、吟咏声,声音低沉粗重,凡被定品入太学的南方世家公子都学过洛生咏,且学得很好。
洛阳调不算很难学,堂姊陆妘曾在华亭教过她一阵子洛阳调,只是之后一直没有语境,就没有好好复习使用。
如今有谢洐亲自教导她,且能时不时去萧嘉卉跟前练习,陆萸的洛阳调说的越来越纯正。
至今日,她已经完全像个自幼长在洛阳的女郎,学会洛阳调后,她刻意改变说话的语速,让如今的音色和以前的音色做出不同,以前的音色是软糯的江东口音,如今就是干练脆口的洛阳音。
九个月的时间过得极快,萧嘉卉从一开始每日发病一次,慢慢恢复成隔几日才发病一次,至现在,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发病了。
郭医师说这是正在慢慢恢复的迹象,只要继续保持外加用药调理,难说她就能痊愈。
陆萸前世听人说起过,人一旦不运动,没有盼头或者失了生活目标,就会让代谢变慢,从而引发一系列并发症,心病会引起身体器官机能退化。
萧嘉卉或许是多次流产后,身体未痊愈就接着怀孕生子,才导致谢知鱼先天不足。
她原本身体虚弱,谢知鱼又需要精心照料,导致她比其他产妇更费心神,从而产后抑郁一直没有恢复,才会引起后来一系列连锁并发症。
谢洐冒那么大的风险救下自己,陆萸是个很懂感恩的人,陌生人给予的滴水之恩她都尚且恨不得涌泉相报,更何况是和她相识多年的谢九叔。
陆萸很有耐心且心细敏感,因此每次与萧嘉卉相处都能及时避开那些会让她多思多想的话题,然后刻意将她的思绪向积极乐观的方向引导。
还是那句话,人不能太闲,哪怕体力不济,思维也不能总是发散去那些不知名的悲伤中去。
九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可以毫无别扭地喊萧嘉卉“阿娘”,喊谢洐“阿爹”。
这期间,谢洐见萧嘉卉有些好转后离开过东山,但每次回来都不愿意向陆萸提外面的情况,总是只回复:“待你养好身体再说”。
无需继续操心书院和书店的事,也无需耗费心神去想新出版的书,陆萸的气色倒真让医师给补回来了。
喝过无数滋补汤药后,迟迟未来的初信也终于来了,为此,萧嘉卉还高兴了许久,却让陆萸尴尬了好几天。
刚开始,她只是追着萧嘉卉学洛生咏,再后来,发现萧嘉卉竟然能将琵琶弹得如此出神入化后,她又开始认认真真学琵琶。
现今的世家贵女们都以弹琴和箜篌为雅,觉得琵琶是马背上弹奏的乐器,更有一些人觉得琵琶杀气太重,不适合世家贵女弹奏,可陆萸只学了三个月,就能惊喜地发现,曾经苦学竖笛几年都学不会的她,竟然可以学好琵琶。
有个好学的学生,且又能学出成绩,这让萧嘉卉也很有成就感,抑郁之色也就慢慢从她脸上消失了。
如今的陆萸和萧嘉卉亦师亦友,她想尽办法开解萧嘉卉,萧嘉卉也给她两辈子都没体会过的母爱,除了学会琵琶,她还从萧嘉卉身上学到自己欠缺的东西,就是那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在她看来,萧嘉卉能为心中所爱毅然勇敢地跟着谢洐走上东奔西走的行商之路,而总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自己与之相比,简直弱爆了。
若当初在长安时,自己没有犹豫,直接让曹壬还俗,该有多好!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
今日是三月初三,上巳节,陆萸上完琵琶课,从萧嘉卉的院子回到她住的揽春院时,已是黄昏。
她抱着琵琶,坐在窗前漫不经心的弹奏起来,昏黄的夕阳渐渐透过窗棂照入屋内。
金色的光晕下,她忍不住想起那年上巳日,那个坐在清溪河畔的少年郎,那时候的他,眼波平静如枯井。
后来,那双眼终于有了温暖和笑,也有了她的身影。
哪怕只是想起这些,她的嘴角也忍不住带笑,那些年,虽然他的手很冰冷,那双眼却一直温暖着她。
她想好了,只要谢洐归来,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向他问问外面的情况,不然,长此以往,萧嘉卉的抑郁症治好了,自己恐要得抑郁症了。
阿桃拜郭医师为师后,担心师傅嫌弃她的雍州口音,也和陆萸一起苦学起洛阳调,她还让陆萸把名字改成灼华,取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陆萸不知不觉在窗边弹琵琶至天黑,灼华气喘吁吁地自外间跑进来,道:“谢郎君回来了,你赶紧去找他。”
她知道陆萸一直很关心外面的情况,所以和师傅一起给萧夫人诊过脉后,急匆匆来给陆萸递消息。
陆萸是在书房找到谢洐的,他去看过萧夫人后,未做休息直接去了书房。
陆萸行礼,“阿爹此番出行还算顺利吗?”
谢洐也对这样的称呼习以为常了,他面带疲惫,伸手揉揉了前额,“你先坐下,今日不用你问,我也有许多事想和你说。”
陆萸依言找了个位置席地坐好后,问:“是生意上遇到麻烦事了吗?”
生意上没出什么事,是外面发生了太多大事,谢洐虽然私心不想告诉陆萸,怕她徒增困扰,可见她那样期待的眼神,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将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陆萸。
夜越来越深,谢洐不慌不忙地将所有在陆萸被救之后发生的事都说给她听,书房的烛火亮了很久很久。
当陆萸听到曹壬把她的牌位带走时,她还是忍不住哭了,他应该会怪自己吧?为了亲人,她放弃了和他在一起的机会。
她没有出言打断谢洐,就这样一直安静的听着,唯恐错过关于曹壬的点点滴滴,可当她听到最后时,早已忘记落泪,震惊地看着谢洐久久未能找回想要说出口的话。
“你也震惊吧?”谢洐苦涩一笑,“我初听时也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可这是真的,陛下今日会带新太子在华林园为百官祓禊去灾。”
陆萸仍然沉浸在震惊中回不了神,脑海中一个声音不停在说:身为黑户的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机会见太子殿下的,他与她竟然这样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阿萸,放下吧,自此以后,你只需在东山安心住着,我可以保你余生衣食无忧”谢洐劝说道。
陆萸怔怔地看着谢洐,眼泪再次滚落都未发现,“可我不甘心呀,明明陛下已经不能威胁他,他为何还要入东宫?他已经忍受了十几年的寒冷,我如何忍心让他继续忍受下去?”
谢洐原是想让陆萸知道真相后能够知难而退,就此歇了心思,断了念想,哪里晓得她听完之后反而更激动了。
她接着道:“我要入东宫,哪怕只是去做洒扫的宫女或其他做粗活的下人,哪怕不能让他知道我活着,只是那样远远看着他,我也想去,求您帮我想办法可好?”
见跪在自己面前的陆萸,谢洐惊痛不已,“你疯了吗?你是世家贵女,如何可以为了他去做这些?”
“阿爹,求您了,都言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无论他因何种原由成了太子,他依然是君期,我如何能心安理得在此苟且偷生?”
谢洐真是被陆萸气到了,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她,骂道:“你忘了这命是谁救的吗?早知道你会如此作践自己,我当初就该让他们把你埋在覆舟山。”
陆萸也知道自己是真的不知好歹,可那人是曹壬呀,从不贪慕权势的他去了东宫,余生将只有痛苦陪伴,她如何忍心让他一人?
她如今一无所有,剩下的只有这条贱命,除了想到去东宫做个下人,她真的找不到其他办法了呀!
陆萸苦苦哀求,谢洐却不为所动,甚至让他六钱带人将她拖回了揽春院。
安和十四年的上巳夜,无论是远在洛阳的东宫还是在东山别院,大家都各怀心事,久久不能安心入睡。
翌日,萧嘉卉发现父女两的异常,却只是安静的观察着。
又过了几日,发现女儿总是弹错曲子,她终于主动找谢洐问了原因。
谢洐其实一点都不想让萧嘉卉为此事烦心,但她问起,无奈之下只能将陆萸和曹壬的一场相识稍作改动向她道来。
萧嘉卉听说女儿去白马寺上香看上了佛门弟子,后来因为不想打扰他清修而放手,如今佛门弟子还俗成为太子,哪怕只是听了寥寥几句,她已经自行脑补出一本传世话本。
她双眼充满好奇地问,“太子心里有小鱼儿吗?”
谢洐原是想让卉娘去劝说陆萸,谁曾想竟会有此一问,回道:“这不重要,太子是日后的帝王,心里有没有她,也不妨碍他以后三宫六院。”
“可我觉得重要”萧嘉卉道,“他心里有小鱼儿,那就是两情相悦,那是多么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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